楚光并没有亲自前往近地轨道迎接夜十，而是选择坐在404号避难所的书房，看曙光城电视台新闻频道的实况转播。
    一来那儿姑且能算是人类与天人对峙的最前线，自己去了太拉仇恨，二来反正有那么多小玩家替自己去接人了，他不太想抢了其他人的风头。
    身为一名专业的吉祥物，楚光觉得自己还是老老实实地待在自己该待着的地方，保持他身为阵营boss的逼格就好。
    同一时间，千里高空之上。
    银白色的科研船缓缓切换了轨道，朝着悬浮在近地轨道上的防御平台靠近了过去。
    透过驾驶舱的玻璃，夜十甚至已经能看清楚那黏在舰桥落地窗上的一张张熟悉的脸。
    当然了。
    他能看见是因为他视力比较好，像是坐在他旁边的蒋雪洲就看不太清楚了。
    “空间站接入协议正在下载……”
    “接口位置锁定完毕……正在执行接入程序！”
    坐在驾驶位上的蒋雪洲和防御平台的导航员一阵交流，很快完成了空间站对接的所有准备。
    说实话，夜十心中其实挺震撼的。
    以前他都是在新闻联播里看这种画面，从没想过有一天自己也会体验一把宇航员的感觉。
    哪怕是在游戏里。
    哪怕就在不久前他才玩过更刺激的……
    在无数双视线的期盼下，从科研船前端伸出的连接杆狠狠地插在了防御平台的接口上。
    整套流程行云流水，没有一丝一毫地拖沓，就像是预先排练过的一样。
    “你也觉醒灵能了？”夜十惊讶地看了一眼坐在旁边主驾驶位上的蒋雪洲，小声说了一句。
    “怎么可能……”蒋雪洲微微一愣，失笑一声之后打趣说道，“真要是那样就好咯，我就能自己研究自己了。”
    “那你怎么这么熟练啊。”
    蒋雪洲呵呵笑了声说道。
    “你怎么会问出这么愚蠢的问题，当然是因为空间站的接口用的本来就是我们的标准。”
    好吧。
    真相竟是如此的朴实无华。
    无论是联盟还是企业在太空领域都毫无技术积累，在这方面整个废土上确实只有学院走在了前面。
    而且是领先了诸幸存者势力一大截。
    夜十正感慨着，戴在胳膊上的vm屏幕忽然一亮，紧接着便飘过了一行闪烁的大字。
    【恭喜玩家“我一夜起床十几次”通关“超空间迷航”“遥远的殖民地”事件！解锁唯一称号“文明拯救者”和“先驱探索者”！】
    看到这行弹窗的瞬间，夜十乐得差点儿没笑出声来。
    然而当他看到下一行弹窗的时候，却顿时笑不出来了。
    【欢迎猎户号归队，人联空天军回家！】
    “我靠！”
    这就充公了？！
    注意到突然从座椅上弹起来的夜十，蒋雪洲疑惑地看了他一眼。
    “你怎么了？”
    “没，没什么。”
    夜十轻咳一声调整了情绪。
    大家都是人联后裔，没谁比谁更平等，因此废土上的垃圾从来都是谁捡到就归谁了。
    除了避难所和黑箱。
    不过哪怕是避难所和黑箱，也会折算成奖励发放给发现的玩家。
    至于这艘星舰。
    且不说猎户号的舰员已经认可了自己继承者的身份，这好歹也是他和蒋雪洲煞费苦心从天人手上抢回来并开回家的吧！
    虽然联盟回收这艘星舰也不是完全没有法理依据，但他觉得光哥应该不至于这么搞自己。
    这时候，夜十忽然注意到，任务奖励除了称号之外就只是加了一堆声望和贡献点再没有别的东西了。
    一瞬间，他心中涌起了一丝明悟，立刻明白了管理者的意思。
    原来如此……
    光哥其实已经默许了将这艘星舰作为对他的褒奖，只要他能从其他幸存者势力的手上保住它。
    狗策划还是爱他的！
    就在夜十心中释然的时候，科研船已经牢牢地固定在了近地轨道防御平台的连接模块上。
    舱门的对接很快完成。
    随着科研船的舱内气压调节到了和平台舰桥一致的水准，紧闭着的舱门“呲”的一声开启！
    一众买了票的玩家纷纷转移了阵地，从落地窗涌向了舰桥的舱门。而紧接着，那一双双落在舱门口的视线更是挪不开了！
    只见一位身材高挑的姑娘站在那里。
    那翠绿色的皮肤就像初春时挂在树梢的嫩芽，随着气流轻轻摇曳的乌黑色秀发犹如丝绸一般光滑。
    她的身上穿着猎户号船员的常服，色彩单调的白衬衫和浅蓝色的休闲裤丝毫掩盖不住那妖娆野性的曲线。
    而与之形成强烈反差的却是，那双会说话的眸子里又偏偏带着一丝虔诚圣洁的优雅。
    虽然此刻这份虔诚多少受到了点儿惊吓。
    没别的原因。
    主要是“始祖们”都是太热情了。
    “！！！”
    “盖亚人？！”
    “好可爱！！！”
    “giao！翠绿色的皮肤看起来意外的带感。”
    “能进行光合作用是真的嘛？！”
    “好大！！！”
    “淦！狗日的夜十没说实话！”
    “快出来挨打！”
    虽然朵拉能感觉到那一双双视线并没有包含恶意或者邪念，但还是情不自禁地往后缩了缩。
    实在架不住众人的热情，她试着用人联语说了声“你好”，却没想到令现场的气氛更加沸腾了。
    见所有目光都被朵拉一个人吸引过去了，被晾在一边的小考拉挠了挠滚圆的金属肚皮，一副不知道该如何是好的样子。
    “呃，看来我是多余的？”
    起初它还想帮朵拉解围，却发现后者似乎意外地逐渐享受起这种众星捧月的感觉了。
    终于这时候，两个“正主”从驾驶舱里走了出来，总算给一脸难为情的朵拉解了围。
    “卧槽！你们这帮狗——咳！别把人吓着了。”
    看着大眼那哈喇子快掉地上的表情，夜十差点儿没像平时一样口无遮拦。
    好在他及时看见了混杂在人群中的摄像头，这才及时把涌到嘴边的话给收住了。
    同一时间，等候在人群外围养精蓄锐已久的记者们一拥而上，挤到了舱门的边缘。
    一只只话筒瞬间怼向了夜十的鼻子下面，还不等他和一众好兄弟们吹牛，那铺天盖地的问题便像连珠炮似的砸了过来。
    “您好！夜十先生，您的战友告诉我说，就在不久前您的义举拯救了人类文明，请问您有什么话想说的吗？”
    “没有没有，我只是做了一点微小的工作。”
    “夜十先生！请问您的名字有什么特别的含义吗？”
    “咳——这个不方便说。”
    “尊敬的我一夜起床十几次先生您好！我们是地精观察报——”
    “滚蛋！让你们老板自己来！”
    看着在一众记者围攻下招架不住的夜十，蒋雪洲忍不住缩了缩脖子，贴着舱门的边缘悄悄地从科研船里溜了出来，走去了自己的导师那里。
    看着那张严肃的脸，蒋雪洲心中有些忐忑，但还是走了过去。
    “教授。”
    看着失而复得的宝贝徒弟，杨凯的脸上浮起了一抹舒心的笑容，可没多久又轻轻皱起了眉头。
    “你怎么穿成这样？”
    那身臃肿的宇航服和圆滚滚的头盔与学院的气质显得格格不入，风头全被联盟的人给抢去了。
    蒋雪洲沉默了一会儿，揭开了头盔的面罩，露出了那张被中子辐射毁容的脸。
    破损的皮质和组织增生留下的伤痕从她的头顶一直爬到了脖颈之下，并且可以预见的遍布了全身。
    看着昔日活泼靓丽的容颜变成这幅模样，杨凯整个人如遭雷击，瞬间愣在了当场。
    一旁随行的d级研究员也被这张脸给吓到了，纷纷小声窃窃私语了起来。
    被那窃窃私语的声音惊醒，杨凯猛地回头恶狠狠地瞪了那些嘴里嚼着闲话的学生们一眼。
    众人立刻闭上了嘴，噤若寒蝉地不敢说话。
    回头看向自己的徒弟，杨凯喉结动了动，素来没太多感情起伏的声音中带上了几分惭愧和自责。
    “……让你受苦了。”
    没想到师父这么关心自己，蒋雪洲不好意思笑了笑，很快又将头盔面罩给合上了。
    “没关系啦，他说不嫌弃我……咳咳！而且，现在技术这么发达，换成仿生学皮肤就好了。”
    听说仿生学皮肤结合基因修复技术使用，可以让人永不衰老，她其实老早就纠结要不要换个了。
    只不过那东西过于前卫，她一直没下定决心，而如今倒是不用纠结了。
    看着腼腆开朗的笑容，杨凯心中五味杂陈。
    就在这时，他的目光落在了不远处那个叫夜十的小伙子身上，忽然间想到了什么。
    说起来……
    他徒儿的对象好像就是这家伙？
    然而就在他正打算开口询问俩人感情进度的时候，他忽然注意到了笑眯眯站在一旁的齐柳，于是立刻又将那几乎已经到了嘴边的话给憋了回去。
    学院到底不是慈善机构。
    为了防止不必要的变数，也为了两个人的未来。
    有些事情还是私下里问比较好……
    从科研船与近地轨道防御平台对上的那一刻，站在空间站角落的麦克伦便目不转睛地盯着舱门口的方向。
    看了眼站在人群中央接受媒体采访的“联盟士兵”，又看了一眼那个翠绿色皮肤的“盖亚人”，麦克伦一直沉默着没有开口。
    他是作为东帝国的代表，和来自诺顿城的使者一同受邀前往这里的。
    而他来这里的目的，除了代表东帝国向拯救人类文明的勇士致敬之外，顺带着也有刺探联盟虚实的目的。
    他们需要确认猎户号导弹巡洋舰的完整度！
    以及它对地缘政治的影响！
    虽然很遗憾没有亲眼看到那艘巍峨的战舰，但麦克伦将军忽然觉得看见或者没看见其实已经不重要了。
    联盟已经在事实上肩负起了扞卫新纪元的责任，并将四分五裂的秩序重新粘成了一个整体。
    不止如此。
    他们现在还继承了人联时代的殖民地——那五光年外的遗产。
    在这些诸多丰功伟业的面前，一艘人联时代的导弹巡洋舰压根儿就不重要，甚至于后者反而会成为食之无味弃之可惜的累赘。
    虽然联盟从未宣布过胜利或者自己正处在一场与废土诸幸存者势力的竞赛，但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他们已经赢下了所有……
    萨伦皇帝做梦都想像那个男人一样，主导世界的秩序，哪怕是威兰特人内部的秩序。
    但很遗憾，即便是威兰特人内部的秩序，最终也被联盟分走了一半。
    看着那个被理想城记者簇拥追捧的联盟士兵，麦克伦忽然感受到了一股前所未有的疲惫。
    不过，也有几分释怀。
    赶超联盟已经不太可能了。
    哪怕东帝国已经抛下军团的历史包袱，并分走了军团最大一块遗产也几乎不再可能。
    不过所幸的是，威兰特人的结局并不算太坏。
    他们并没有像那个叫提尔的野心家说的那样被时代抛下，而是和废土客们一起前往了新纪元。
    整个人松弛下来的他将目光投向了一旁从诺顿城来的使者，用随意的口吻询问说道。
    “等回去之后萨伦陛下肯定会询问我们的看法，我想知道你是怎么看的？”
    那使者似乎是走神了，听到旁边的声音，下意识地脱口而出了一句。
    “好大。”
    麦克伦：“……？”
    注意到了那愈发锐利的眼神，使者终于意识到了自己言辞的不妥，讪笑着慌忙改口。
    “我说的是星舰……好大。”
    麦克伦：“……”
    那句回答令他哑口无言。
    而也就在这时候，他听见那个站在人群中的小伙子，在面对记者关于星舰归属一事进行询问时大声宣布道。
    “猎户号导弹巡洋舰是属于全人类的遗产！它不应该属于某一个人或者某一个组织。”
    记者犀利地提问道。
    “您说的这个组织包括联盟吗？”
    夜十毫不犹豫地回答。
    “当然包括！”
    说到这儿，他不等记者继续发问，便抢先一步继续说道。
    “因此我提议，以黏共体的名义组建太阳系外探索队，以猎户号为旗舰对外部恒星系展开调查，去寻找更多先驱文明留下的遗迹！宜居且无人问津的行星！以及——这片宇宙中除了我们之外的其他文明！”
    现场的记者闻言一片轰动。
    甚至不只是众多的记者们，就连不远处学院的研究员，企业理事会的专员，南海联盟的代表以及东帝国与新大陆联邦的使者们……脸上都无一例外的露出了惊讶的表情。
    显然他们都没想到他会做出这样的发言。
    包括正在现场的玩家。
    “我靠，夜十是不是傻了……”负债大眼瞪大了眼镜，惊讶地嘀咕了一句，“他还真打算开着这玩意儿去找地图的边缘？”
    虽然那家伙在官网上有提到过，但他一直以为是吹牛的来着，没想到居然是认真的。
    “……我只好奇一件事情，管理者会同意吗？”工地少年与砖挠了挠后脑勺，脸上写满了不解，“让他开着这个大杀器去太阳系？”
    这不仅仅是工地佬的困惑，也是其他玩家的困惑。
    “没……”饶有兴趣地看着夜十的方向，方长缓缓开口说道，“其实以为我对管理者的了解，他大概是会顺水推舟点头的。”
    工地佬迅速看向了他。
    “为啥？”
    “为了一件永远用不上的武器，和废土上的其他幸存者势力翻脸纯粹是吃力不讨好，我们并不缺毁灭世界的能力，但重建家园需要的却是信任，这十万发中子弹只会增加我们和盟友的信任成本。”
    “况且与其提防其他人得到它，利用它，不如把它扔到所有人都够不着的地方……”
    顿了顿，方长面带微笑的继续说道。
    “我想不只是管理者是这么想的，企业的理事会经过讨论之后一定也会得出同样的结论。”
    说到这儿的时候，方长看向夜十的目光不禁多了几分以前没有过的赞赏。
    这小子确实成长了。
    至少，变得会用脑子了。
    面对那一双双或惊讶或怀疑，或紧张或始料未及的眼神，夜十提高了音量继续说道。
    “十万枚中子鱼雷对任何人而言都是个麻烦，让谁来处理这个麻烦都会成为新的麻烦，与其让两百年前的错误继续，不如让这艘星舰去干点儿对人类真正有用的事情！这不仅仅是我的想法，也是猎户号三千名已故船员们的心声！”
    “我们会面向整个废土招募船员，接受全人类的监督，并在与“天人”的决战结束之后，立刻启程出发！”
    现场响起了噼噼啪啪的掌声。
    这番发言惊讶了在场几乎所有人，尤其是那些代表第三方势力前来围观的宾客以及理想城的记者们。
    学院那边的高级研究员没有说话。
    但从他们脸上的表情来看，似乎也并不是很排斥这个主意。
    仔细观察着在场所有人脸上的反应，站在一旁围观着的麦克伦心中也是不禁叹服，都忍不住给这小子鼓掌了。
    什么叫格局啊。
    这特么就叫格局好嘛！
    直接上升到人类大义以及文明未来的高度，就算有人想阻碍该计划的实施都难得讲出个理由来。
    看着鼓掌喝彩的支持者以及媒体记者们，夜十心中也稍稍松了口气。
    而就在这时，一名记者挤到了他的面前，满脸疑惑地将话筒递到了他的面前问道。
    “请问……夜十先生，您提到的‘先驱’文明究竟是什么？如果我没记错，您应该是从盖亚行星上回来的？”
    听到这个问题，夜十拍了额头，面对着一众媒体的镜头，清了清嗓子继续说道。
    “这正是我接下来要说的事情。”
    现场安静了下来。
    所有人都在翘首以盼地等待着他的发言。
    包括那些在论坛上已经看过剧透的玩家。
    虚荣心得到极大满足的夜十微微翘起了嘴角，这种全世界都将目光聚焦在他身上的感觉，简直比全服公告还要爽！
    紧接着，他用庄严而肃穆的声音，揭开了那笼罩在五光年之外的神秘面纱……
    “一直以来，我们对于盖亚行星的认识和理解都存在严重的偏差。”
    “那确实是一颗生机勃勃的星球不假，名为盖亚的蜂巢意识体曾一度支配着那颗行星也不假，但这些种种现象都只是我们看见的冰山一角。”
    “真相是，那颗星球上曾经存在过一个比人联更加繁荣，并且繁荣无数倍的文明。而我们所谓的‘盖亚’，不过是他们留在那颗行星上的‘生态维持系统’的诸多表现形式之一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