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ò1⑧M.⒞òM 9.不喜欢你了
黎夕心再开车回去接林木森的时候,他也中途不知道去哪里换了一套衣服回来。
林木森身上穿着黎夕心送他的那些价值不菲的T恤衫中的某一件,清新的淡绿色,配了一条浅蓝色的牛仔裤。
你不得不承认,有些人的叁十岁总是带着一种成熟与清新兼备的少年感。
而黎夕心把车停住,从车上下来的那一瞬间,林木森呆愣在原地,看着她,许久都挪不开眼。
他缓缓弯起唇角,像是在无声地释放自己的惊讶和喜悦。
过去,他曾经拥有着的黎夕心,是一只外表软软糯糯的小白兔,抱起来很舒服,轻轻咬一口会尝到甜,但她又是稚嫩且倔强的,倔到很多时候他们为一些小事争执,林木森从来都说不赢她,那个时候的黎夕心像一只弓起背要挠人的小猫,猝不及防会给他一下,但是被安抚的下一秒,就又会一个猛子钻到他怀里,用力蹭他的脖子。
林木森再见的这一个黎夕心,再不是曾经的样子。
这个时候的她不太偏爱粉色和白色,她两次盛装出场,都披着黑色的外衣,这一套冲锋衣一般的酷帅夹克往她身上一罩,下摆在细腰之上收拢,略低的白色内衬,衬出她窈窕起伏的线条,露出恰好的一小节诱人肤色,下身一条热辣的短裤,双腿线条笔直纤细,半高跟的鞋子哒哒哒地踩过来,大有一种气场全开的气势。
林木森这时候回头看了看,发现大厅里不止自己一个人在看着黎夕心。
“走不走?”黎夕心抱了胳膊,半倚在车门上,远远看过来。
林木森朝她走过去:“走!”
黎夕心开车带他去吃饭。路上黎夕心问他想吃什么,林木森说想吃家常菜,于是她车头一掉,去了一家市区边的小川菜馆。
林木森的口味一直都更偏川湘,他可以吃无敌爆辣,但黎夕心不行,他们在一起的初期,林木森得空有机会和黎夕心在一起,就带着她去吃重庆小面,黎夕心不要辣,林木森则辣椒盖面,吃得嘴唇都泛红微肿,黎夕心吃完自己那份比较小的,就手托腮看着林木森吃,那时候她的想法很简单:
嘴唇辣肿了的林木森,真的好好亲的样子。
想罩着他微微撅起的嘴上咬一口。
黎夕心降了半节车窗,外面凉风吹来,她一言不发地受着,想让自己从这样的胡思乱想里脱身。
没多长时间,车子停在菜馆门口,黎夕心进店门的时候,前台的小姐妹热情地跟她打了个招呼,叫她黎姐。那句黎姐让林木森愣了一瞬,往黎夕心这边看的时候,她已经轻车熟路地扬手,粲然一笑地回应她,几句寒暄也自然一说。黎夕心主动挑了个靠窗的位置,承接了点菜的任务,在她气定神闲游刃有余地做这些的时候,林木森安静地坐她对面,不说话,偏头很宠溺地望她。
黎夕心感受到了对面的目光,她抬起头,没躲也没怼,把菜单平推了过去:
“我点了几样,荤素搭配,至于辣度要求,我觉得这家菜不算特别辣。”
其实在海市你很难吃到正宗的辣味,就算是打着川湘菜的招牌,那些辣里也带着一点点甜。
“我不太能吃辣了。你点的这些我都可以。”林木森打量了几眼菜单,表示认可。
黎夕心点点头,抬头又是一个灿烂的社交笑容,对来接菜单的小姐妹说了几句漂亮话。
这一整个过程里,林木森的眼睛没有离开过她。
黎夕心撤回笑容的时候,对上了他的眼睛,眼波轻轻滑到了一边。
“看上瘾了你?”χsyǔSんǔЩǔ.cǒм(xsyushuwu.com)
林木森砸吧了一下嘴,很有点不舍地眼睑一垂,又抬起眼看她:“你真的就是特别好看啊。”
黎夕心淡淡一笑,看不出来什么喜悦的意思,她扭头看了会儿窗外,然后咬着嘴唇,没头没脑地来了一句:
“以前的我好看,还是现在的我好看?”
“都好看。只要是你就都好看。”林木森憨憨一笑。
他每次说肉麻情话的时候都会这样笑,像是甜蜜先溢出来把自己齁到了,然后才不知不觉把那种情绪传染了出去。
“如果你必须选择一个呢?”
是喜欢过去的我,还是现在的我?黎夕心看着他,稍稍有些期待那个答案。
“都好看。是不同的好看。”
“那可惜了。”黎夕心微微扬起下巴,目光锋利了一把,嘴里酝酿着还击的话:“不管是过去的好看,还是现在的好看,都已经跟你没什么关系了。”
气氛一尬的时候,饭菜上了桌。
黎夕心没有继续毒舌倾向,她舔舔嘴唇,发现自己确实有点饿。
林木森看着她悠游自在地动了筷子,跟着也开始吃。
黎夕心后来没有为难他,席间多的是小细节让林木森刻意把目光放到她身上来,比如在他碗里没菜的时候把一盘她觉得不错的菜推到他眼前,在他被呛到的时候,及时递来一张纸巾,然后更让林木森难以释怀的是,黎夕心自己吃得差不多的时候,就会喜欢停下来看着他吃。
如果不是真的对眼前的人有无限的好感,这样的目光注视其实是一种煎熬。
林木森无疑是喜欢黎夕心的。但是这一切的发生,处在一个陌生又熟悉的边界。有点让他难以分清那种积累起来的情绪是怀念还是酸涩。这五年来,很多时候,他一个人吃饭,期待过对面坐着一个黎夕心,就这样看着他。
“林木森,我今天碰到叶紫了。”黎夕心看他吃饭的速度慢下来,还抽空喝了一口果汁,就状似无意地开了口。
林木森听着,偏头回忆了一下,想起是谁了以后,很淡定的哦了一声。
“五年前,我以为你跟她劈腿了,才跟我分手的。”
林木森听完,猝不及防地被哽了一下,眼神无奈一眨:“怎么可能?!”
“怎么就不可能呢?林木森。你总是习惯性忽视你身边出现过的那些过客。可是我,我一个个的,都记着呢。”黎夕心说着说着,眼睛眯了一下,似乎是很认真地回忆了一下。
“我初叁的时候,我们在一起的,那时候你身边有个短发姐姐,飒得像个男孩儿,我看到你骑车带过她,她借着一个转弯的力把手放到了你腰上,你没躲。”
“然后,然后我们高中,就是叶紫,叶紫发现了我们的关系,她在你面前装纯情小白兔,在我面前就各种绿茶pua,后来为了报复她,我天天跑过去看你,成绩还下降了呢!”
“你在海市工作的时候,你身边是不是还有些女老板?为什么她们一有什么事都找你帮忙呢?你一点端倪都没看出来吗?”
林木森听愣了,无辜地眨了眨眼。
“你说的这些人,跟我,什么都没发生过呀。”
“鬼信你!”黎夕心突然坐了起来,抬脸怒目瞪着他。
林木森放下餐具,偏过头,很真诚地看过来,深吸了一口气,又无奈地叹出来,思考着怎么继续解释。
黎夕心就在这时候没绷住,细微地扬起了嘴角,很快又收回。
以前他们两个在一起的时候,每次黎夕心知道自己有些胡搅蛮缠却又不服输地继续叭叭叭输出,林木森克制着不发脾气却也不能赞同她观点,就会摆出这样一副较真却又无奈的表情。而她看着林木森这样,其实早就消了气,却还是倔着性子要看他着急解释害怕她误会的样子,她觉得那个时候的林木森是真的在喜欢她,她那时候感受得到那种喜欢。
林木森说了半天,黎夕心一个字都没听,气定神闲地拿起果汁又喝了一口。
等林木森反应过来观察她表情的时候,黎夕心又来了个出其不意:
“你没劈腿的话,当初为什么要跟我分手?”
林木森沉默了。
黎夕心耐心地等,她一定要把那个回答等到。
对峙了很久,林木森还是移开了目光。
黎夕心深吸了一口气,紧抓不舍地追问:“你那个时候,可是亲自打电话跟我说,你不喜欢我了呢。分手就是因为你不喜欢我了是吗?”
黎夕心心头一颤,她觉得她这个时候算是有那么一些些狼狈,她在试着把心都剖开,直面那一层软肋,那个她曾经痛骂过且觉得根本不算是理由的理由,真的就是当初林木森离开她的唯一原因吗?
“就那个时候,可能太累了吧。就是觉得我们分开会给彼此更多的空间,所以”
“所以你那个时候,确确实实不喜欢我了。”
黎夕心想要那个答案。
林木森最后被她追问到不能逃避,他舔了舔嘴唇,每次他特别紧张特别撑不下去的时候就会舔嘴唇。
“就那个时候,那一段时间,不喜欢了。”林木森给了她这个理由。
林木森知道自己没办法否认,当初他做了那段感情的逃兵,匆匆的一句分手留言后,他就去了北都,等他再回来的时候,一切都已经改变。这对黎夕心非常非常非常不公平。他不能假装那件事情没有存在过。
“没有其他的女人出现,你只是单纯地在那个时候不喜欢我了,这就是那个时候你要跟我分手的原因对吧?”
黎夕心把她今晚最想知道的所有重点都理了一遍,然后很淡定地微笑了一下,像是终于把某件重要的项目敲定。
“嗯。算是吧。但是感情都是很复杂的所以”
“对,感情都是很复杂的。喜欢一个人,不喜欢一个人,都只是一瞬间的事,你都不知道什么原因,就突然地发现你不喜欢她了。我知道。”黎夕心笑的时候尝到了苦涩。
“黎夕心,对不起。”
“为什么要说对不起,不喜欢我也是你的自由。谁说你就要喜欢一个人喜欢到死呢?我没有资格那样要求你。”
“黎夕心”
“走吧。我有点累了,我想回家。”黎夕心站起来,要去结帐。
林木森拉住她手腕。
“黎夕心,你能再给我一次机会吗?”
“再给你一次什么机会?喜欢我的机会吗?喜欢我是需要我叫你喜欢,你才会喜欢的是吗林木森?”黎夕心尽量让自己看上去非常不屑且冷漠,她觉得那样特别酷。但那也只是看起来而已。
“不是不是不是。就算你现在不喜欢我了。我也喜欢你的。”林木森急得脱口而出。
黎夕心眼睫一垂,短暂地隐藏了一下眼底的震颤。
“我再信你,我就是头猪!”
林木森看着她笑了:“就算你不相信我,我也还是喜欢你。”
“怎么现在又喜欢了呢?朝叁暮四的,谁信你?”
“我错了。所以我要你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不会再离开你了。我能再回到你身边吗?”
“不能!撒开,我要去结帐。”黎夕心挥开林木森的手,转头的时候没绷住,嘴角情不自禁地上扬了几分,拿着大踏步往柜台走,结了帐就推门往外走。
黎夕心大踏步往外,走出了六亲不认的无赖步伐,过了两条马路,夜风都把她的空气刘海吹成了软趴趴的中分,然后她深吸一口气,回过头。
林木森果然还在身后。
不近不远的距离,可怜巴巴地跟着。
看到黎夕心回头,林木森就放慢了步子,只是眼睛还是看着她,在笑。
黎夕心转过头的时候,眼眶微微发酸。
这个样子的林木森好乖。
那不是他最初的样子。
黎夕心曾经是个学霸。她从小到大留给老师同学和身边街坊邻居的形象就是乖。
黎夕心爸爸妈妈都是老师,从小就对她的学业和未来有着严格的要求和长远的规划。黎夕心的童年很短暂。从初中以后,她的全世界都只剩下了学业。
在那几年枯燥单调的生活里,好学生黎夕心无可救药地爱上了说不准是不是差生的林木森。
林木森和她那有限的社交范围里接触过的异性都不同。
黎夕心身边的男生,要么是促使她继续认真学习谨防名次下滑的别人家孩子,要么就是毫无学习意识吊儿郎当每一天对她这种书呆子女生敬而远之的小混混,要么就是泯然众人,对黎夕心来说,转过脸就忘了名字,再过几天就跟陌生人一样,路上打了照面都认不出到底是谁。
可是林木森跟那些人都完全不一样。
他有一种随性洒脱的少年感,不管做什么事都率性自由,但是分寸却把握得很好。黎夕心知道他不喜欢学习,但他上课会耐心地听,不会说小话,也不会做小动作,更不会干扰别人。黎夕心知道他很聪明,其实很多林芳上课讲的语法点他不是听不懂,黎夕心带着他复盘做题目的时候他也能选择出正确答案,相比较于黎夕心这种带着很强目的性要去取得好成绩的学生来说,林木森的学习就像是玩儿,不带任何目的,听懂了就听,听不懂就算了。
黎夕心有的时候真的很羡慕那种心态。很轻松很洒脱,不在乎任何结果,但同时又不会让人讨厌和不适。林木森的状态,就是黎夕心最想拥有,却也最不能拥有的。
那时,黎夕心看着林木森,心里有长久又激烈的回响,她第一次感受到了强烈的暗示,来自命运的暗示:她会爱上他的。她会爱他很久很久。
从补习班坐同桌开始,黎夕心对林木森的关注就是悄摸摸不动声色却又不会可有可无。她能做到的最直接又自然的关心就是为林木森减轻学习步骤的繁琐。
每次上课之前,林芳发讲义给她预习,黎夕心都会做两份笔记,一份自己做,一份做好了,更精美,留给林木森。林芳每次上课都会留作业,黎夕心一条接一条认真记下来,誊抄到笔记本上,夹进那份讲义,然后她笑着看林木森把那一大份学习资料放到包里带走,每次下课临出门的时候他都会停顿一下,等同行的学生都走了,只剩他一个人在门口的时候,歪着头对黎夕心说再见。
黎夕心爱死了那个再见。
她希望那个补习班能一直开下去,最好从每周补两次课,变成天天补课,这样她每天都能见到林木森。
可是那个补习班没有一直开下去,后来的林木森她却是想见就能见。
因为她对林木森的喜欢被正主毫不掩饰地揭穿了。
那次林木森迟到了半个多小时。林芳的课讲了二十分钟。黎夕心却没有多少兴趣,她手托着头,瞟了眼身边空荡荡的桌椅,她桌子上两份资料,有一份笔记做得潦草,另一份却认真且工整,不同的点用了不同的荧光笔颜色,细致到波浪线横线和双斜线都代表着不同的逻辑分级,这一份笔记花了多少心思,大概只有她自己才知道吧。但是林木森却没有来。
那天他还会来吗?
黎夕心端坐着,没听进去什么东西,就低头在草稿纸上写写画画,写着写着,心底一片失落,补习班课时不算多,如果林木森不想来,也没有人会架着他强迫他来,那一旦养成习惯,他应该就会一直不来,少来一节课她都会失落,要是林木森一直不来,那她又有什么办法呢?谁让她是那个先喜欢上的人呢?
黎夕心动着笔,等她完全回过神来时,她已经写了大半页纸的“木”字,也不知道是六的多少倍,六个木是一个林木森,有多少个六,就是有多少个林木森,就是当下她想要见到的林木森。
就在这时,门铃响了,林芳去开门。
林木森的道歉声从门外传来,然后是利落地套鞋套声,唰唰唰几声他走过来。
黎夕心一个激灵坐起来,抬头睁大了眼睛。
林木森张口,无声一笑,一个阳光无敌的“hi~”没有发出声音,只有口型。黎夕心当然能听懂。
那一瞬间她体会到了狂喜,是一种什么样的心情。
黎夕心憨憨一笑,然后把桌面一个整理,那份做好的讲义就送到了林木森桌子上。
可她太大意了,那份写满了木字的草稿纸夹在讲义的最后一页,也送到了林木森面前。
课间,林芳去厨房倒水,其他的学生休息的休息,写作业的写作业,闲聊的闲聊,黎夕心也转头问他怎么迟到了。
林木森转头,看着她笑,没有回答,表情里似乎在酝酿着什么。
“你下午干嘛去了呀,为什么来得这么晚?”黎夕心又重复了一遍那个问题。
“黎夕心。”林木森侧身往她这边靠了几分:“你是不是喜欢我啊?”
黎夕心一刹那脑子一片空白,然后双颊就不受控制地发红发烫。
她一低头,看到林木森手里摩挲着一张她刚刚用过的草稿纸,那上面横七竖八密密麻麻地写满了“木”字。
“我我”
我练字呢,不行吗?
黎夕心脑子里冒出了一个借口,但是看着那些字,和着刚刚那一连串从失落到狂喜的心情落差,她突然很想不顾一切一回,不管后果是什么,假如下一次林木森不是迟到是直接都不来了呢,假如她做的所有这一切,林木森都完全不知道呢?那她多亏呀。
“我我就是喜欢你呀,怎么了?不行吗?不能喜欢你呀?”黎夕心抬起头,说完了,才突然紧张起来。
林木森愣了一会儿,认真地看着黎夕心的表情,然后扑哧一笑。
林木森笑起来真好看。
黎夕心是那个时候起,感受到林木森从不笑到笑那一瞬间魅力的。
“那巧了。”
“我也喜欢你。”
“黎夕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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