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回
外人或许不知,身为从小的玩伴,丰元帝十分清楚北月彦是一个注重嫡系血脉的人。
为了惩戒那些欺负过她的宫婢,尤其是半夜抱她出来的那几位宫人,同时为了给背后指使者一个警告,下雨后的隔日,皇帝把云桂宫的宫人们全发作了。
行刑那天,他抱着小郡主亲临现场观刑。
本以为小丫头见不得血腥场面,万万没有想到,她看见宫人们被打得血肉模糊,奄奄一息,竟拍手欢呼:
“电视!一丈红!”
“垫?”丰元帝听得不够真切,疑惑不解地瞅瞅身边的内侍监孙德成,“典侍?”
莫非典侍也欺负过她?啧啧,小小年纪不得了,不仅认人,还记仇。
“可是陛下,本朝无典侍啊!”孙德成听得一脸懵懂。
典侍本是宫中女官,这职位存在于前朝,本朝没有。老武帝嫌弃宫中脂粉气太重,怕子孙们步前朝暴君好色的后尘,下旨删减了许多中看不中用的职位。
嗯,那八成是某些人教她的。
丰元帝忍耐地闭闭眼,抱着看见血腥格外兴奋的小丫头,冷漠道:
“传朕旨意,以后宫中奴婢再敢欺负安平郡主,一律由她处置。昭儿,你要记住,你是姑父封的郡主,尊贵无比,以后谁敢对你不敬就赏她/他一丈红,别给姑父丢脸!”
“嗯!”
小郡主大力点头,动作生疏又可爱地叩头,奶声奶气道,“阿昭谢姑父……”起身,咦?好像还有两个字。
小丫头呆了呆,接着又颤巍巍地跪下,再叩一个,补充两个字:
“陛下。”
“哈哈哈……”逗得丰元帝开怀大笑,抱起她亲了两口,“乖孩子……”
身边众人:“……”直冒冷汗。
从此,宫中的杖刑有了新名字,一丈红。仅适用于奴婢,罪不及各宫的主子。有了皇帝的那道旨意,原本哪儿都不能去的小可怜,一朝翻身当主人。
如今的皇宫成了小郡主任意游逛的场地,到处响着孩童的欢笑声,堪称横行无忌。
所到之处,宫婢们要么果断绕道走,要么迅速退到一边缩成团,要么跪伏在角落里不声不响。
生怕惊扰了玩兴中的稚童,脱口而出赏自己个一丈红。
孩童的脾气说变就变,令人防不胜防。
渐渐地,各宫的侍婢们每次出去办事无不提心吊胆,唯恐在途中碰见那位年幼无知的小煞星,哪里还有昔日的颐指气使?
果然,不懂惜福的人,是要遭报应的。
幸运的是,宫里有一位刁蛮的公主,受不了那孽种在宫里比自己更威风。于是亲自到那孽种跟前说她没有阿娘,教她满宫里找阿娘,见到女子就喊阿娘。
不久,此事传入百官和帝王的耳中。
为免影响皇家声誉,说他们欺负定远候的小女儿,便在安平郡主三岁半时让她出宫,与母团聚。
她,北月元昭,本是凤氏挟制定远候的一枚质子。
母亲姜夫人即将临盆时被接入宫中,而父亲北月彦被丰元帝从圈禁中释放,命他率兵远征,镇压各地反叛作乱的诸候。
她在宫里出生,住在姑母月贵人的宫里。
为了让她尽快适应姑母的气息,满月之后,皇后让姜夫人离宫,且日后不必进宫探视,以免扰乱孩子的认知。
皇家不喜姜氏,除了她是望族的出身,还有定远候当年为了她,不肯将侧夫人凤楚楚扶正。
在当今武楚,凤楚楚身为公主居然为妾,这是在打凤氏的脸。
况且,正室姜夫人这么多年只诞下一子,之后再无所出,于夫家的子嗣无益,理应下堂。
反观侧夫人凤氏,膝下有三子一女,且身份尊贵,做主母绰绰有余。
然而,定远候认为姜夫人持家有道,贤良淑德。不然,侧夫人和姬妾们哪来这么多孩子?嫡长子又是为国捐躯,身为母亲的她有功无过,岂能降为妾室?
一介莽夫,宁死不从。
丰元帝念及儿时的情谊,不忍赐死定远候,仅仅是让她娘俩骨肉分离三年而已。
三年多,娘俩终于团聚,每日喜极而泣……吗?想多了。
“老阿布手上那块是胎痣,天生如此并无过错,不必赏一丈红。”端坐正堂,无奈扶额的姜夫人看着戾气满身的小女儿,“昭儿,阿娘昨日教的字你可记得?”
诶?小阿昭一愣,头皮一紧,炸毛了,不由自主地握紧小拳头:
“记,记得!”
心虚得想拔腿就跑,可自尊心又不允许。
自从回到这个家,摊上这个娘,再也没人欺负她了,可也没人肯听她的。让人闻风丧胆的一丈红,倒成了专门为自己设的惩罚。
“真的记得了?”阿娘神色恬静,语气和缓,“若你撒谎,阿娘可要赏你一丈红的哦。”
小阿昭:“……”
诶玛,这个娘好阔怕,她要回宫~。
阿娘是一个聪慧、温柔又不失严厉的候府夫人,给她很多有趣的小玩具。比如陶响球,在一个陶制的中空圆球里,轻轻一摇,有颗弹丸在里边卟卟的响。
这是普通小孩玩的,她玩的,是阿娘找人特制的木响球。
原理和陶响球一样,不同的是,球内并非中空,里边有一条七拐八弯的羊肠小道,供弹丸从顶部入口滚到尾部的出口。
整个球体被切成小块,每一小块都刻有字,能够自由活动,上下左右,随意转动。若转错了,把球内的羊肠小道堵住了,弹丸就出不来了,像个小迷宫。
不,应该叫魔方,额,或许魔圆更准确些?她依稀记得,自己曾经玩过类似的玩具,叫魔方。
虽然不记得在哪儿玩的,反正她玩过。
还记得有一次,无论她怎么拧,木响球里边的弹丸就是出不来。她一生气就赏了它一丈红,从碎片中发现里边果然有颗小东珠。
她郁闷地跑去问阿娘,要如何才能把小东珠顺利放出来。
砸碎玩具走捷径,胜之不武。
“你看,每小块上边是不是有字?”阿娘耐心地教她,“等你识了字,把口诀念熟了,它自然就出来了。”
“喏,跟阿娘学,乾为天,坤为地,震为雷……”
好不容易等她识全那些字,就在那年的七夕之夜,她不记得听了谁的话,从候府的狗洞钻出去。
本想到街上看彩灯,谁知,她刚到大街的路口看了一眼,就眼前一黑,整个人被套入麻袋抱走了。之后被灌药,昏乎乎地被人抱离京城,运往偏远山区。
等彻底清醒过来,她已经在阿爹的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