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空暗舒一口气，温声道：“朝廷的船过来了，我们可以趁机离开。”
    周湘道：“朝廷的船？朝廷的船经常过来的。”
    法空眉头一挑看向她。
    周湘在心里道：“大师难道以为朝廷不知道这里？”
    “……”法空皱眉沉思。
    周湘道：“不过朝廷的船来了就会走，确实是我们的机会。”
    “朝廷早就知道了这碧潭岛？”法空沉吟片刻后，在她心里问道：“还是说，朝廷有人知道，而未必是朝廷知道？”
    “这个呀……”周湘想了想，轻轻点头：“大师你这么一说，我觉得有点儿不对劲。”
    “嗯——？”
    “好像一直是同一条朝廷的船。”周湘慢慢说道。
    法空露出笑容，轻轻摇头。
    笑容带着莫名的嘲讽。
    周湘道：“大师，难道有朝廷的人勾结天海剑派？所以……”
    她隐隐约约这么觉得，一时之间没想清楚。
    法空道：“未必是如此，还是谨慎一些，不能贸然下判断，且看他们的反应吧？”
    他心眼观照之下，白象宝船的情形尽在眼底。
    白象宝船是朝廷特制的大船，船身乃是铁铸，沉重而坚实，尤其是船头有一个长长的鼻子，很像大象的鼻子。
    这长鼻子有两种功用，一是撞击对面的船，二是可以从这鼻子里钻进对方的船。
    这样接舷战的时候，可以避开对方在半途的拦截与攻击，避免伤亡。
    更重要的是，牛角声通过这鼻子的扩充，变得又高又亮，能在海面上传出很远。
    此时白象宝船上站着六个中年男子，个个脸色沉肃。
    其中有四个身穿铠甲，铠甲好像一片片鱼鳞，在阳光下闪烁寒光。
    另两个中年男子腰间佩剑。
    一个铠甲中年男子沉声道：“莫兄，这次的事不是小事，莫要等闲视之！”
    另一个铠甲中年沉声道：“朝廷下了令，那便是朝廷知道了碧潭岛，而且还有碧潭岛的地图，这可不是一般人能有的吧？”
    两个佩剑中年脸色阴沉沉的。
    “胡大人，”一个佩剑中年男子缓缓道：“敝派之中，知道碧潭岛位置的可不多，只有几位长老才知道具体位置。”
    “莫兄你这话何意？”
    “胡大人，恐怕泄露碧潭岛的不是我们派内弟子。”
    “莫兄这意思，是我的队中出问题了？”
    “……并非没有这般可能吧？”
    “断不可能！”胡大人一摆手沉声道：“我队内的兄弟们个个都是我心腹中的心腹，断不可能做出这种事。”
    “我们派内几位长老更不可能。”
    “你们不会有秘谍潜入进去了吧？前一阵子不是逮住了一个泄露消息的吗？”
    “这弟子并不知道碧潭岛的具体位置，绝不可能是她。”
    “有一便有二，说不定是其他的秘谍呢。”
    “胡大人，此事断不可能！”
    “咳咳。”一个身穿铠甲的中年男子轻咳两声，摇头道：“这件事还是慢慢查吧，当务之急还是朝廷的命令，朝廷让我们占住碧潭岛。”
    “那就占住呗。”
    “可……”
    “胡大人，你们就禀报已经占住了，朝廷派人过来核查还需要一阵吧？”
    “莫兄，你们还没成吗？”
    “恐怕短时间不成。”
    “难不成，到头来给朝廷做了嫁衣？”
    众人沉默下来。
    “我只能拖上一个月，再久就不成了。”那铠甲中年摇头道：“无能为力。”
    “一个月……”姓莫的中年男子摇摇头：“一个月是绝对不可能的。”
    “那就放弃吧。”胡姓中年哼道：“终究是白费一场功夫！”
    莫姓中年摇摇头：“这事关我们天海剑派的未来，放弃？怎么可能！”
    “那你说怎么办？”胡姓中年胡骏驰沉声道：“难道让我们对抗朝廷？”
    “对抗朝廷不至于，但可以跟朝廷绕圈子，争取时间。”莫耀东淡淡道：“相信胡大人是有办法的。”
    “我没办法！”胡骏驰直接摆手；“我能有什么办法？跟朝廷做对，那就是自取灭亡！”
    莫耀东淡淡一笑。
    他不以为然。
    朝廷是船坚兵强，可是朝廷在海上需要依靠天海剑派，没有天海剑派，朝廷的白象宝船寸步难行！
    船再坚，兵器再利也没用。
    “那你说吧，用什么办法？”
    “你可以禀报已经占领了碧潭岛，待朝廷派第二批人马来的时候，我会想办法让他们来不成。”
    “莫兄，你别胡来！”胡骏驰脸色微变。
    他已经听出了莫耀东的言外之意。
    这是要拦截朝廷军船。
    这可是大逆不道之事，自己只是贪一点儿银子，被查处了也顶多撸掉官职，还能回去做一个富家翁，可不想掉脑袋。
    “我不会胡来，胡大人放心。”莫耀东阴沉的脸庞挤出一丝微笑：“还请胡大人周旋一二。”
    “……行吧。”胡骏驰艰难的点点头，叹口气：“我这是上了贼船啦，只能一条道走到黑。”
    莫耀东微微一笑：“胡大人说笑了，怎么可能走到黑，我们是奔向光明。”
    “光明？嘿，但愿如此吧。”胡骏驰摇摇头。
    白象宝船慢慢靠近了岛上栈桥，然后几人下船，来到岛上看了几眼，最终胡骏驰他们返回船上，莫耀东两人则留下。
    看着白象宝船慢慢的离开，莫耀东双眼微眯，旁边一直沉默不语的中年低声道：“莫师兄，他们……”
    “嗯，确实指望不上他，他已生退意。”莫耀东淡淡道。
    “那我……”中年男子按上剑鞘。
    莫耀东摇头：“暂时还有用，不能动手，……更何况，他也有所防备。”
    “有所防备又如何！”中年男子不屑。
    莫耀东瞥他一眼淡淡道：“李师弟，你没看出来胡大人的境界吧？”
    “难道还是大宗师不成？”
    “他确实不是大宗师。”莫耀东摇头道：“但不是大宗师并不意味着打不过大宗师！”
    他抬头看一眼远处，正是北方，轻声道：“不要忘了，他出身于神武府。”
    “神武府……”中年男子脸色微变。
    他们对朝廷的官员没那么忌惮，毕竟有足够的底气，可对神武府却不得不忌惮。
    神武府很难缠。
    神武府身份独特又古怪。
    他们既是朝廷的部门，又有武林门派的特质，兼具两者。
    神武府弟子遇害，不管朝廷追不追查，神武府是绝对不会罢休，一定要报仇雪恨的。
    “让阳关岛与烈火岛动起来吧。”莫耀东轻声道。
    “是！”中年男子沉声道：“他们两岛一动，朝廷的船再也无法靠近这边！”
    “多挡一会是一会儿。”莫耀东轻轻点头。
    ——
    三日之后的傍晚时分。
    周湘从白象宝船上下来，无声无息进入人群里，与前来接应的残天道高手相见，由他们护送去往神京。
    法空则出现在李莺的院子里。
    此时夕阳还没落山，把小院染成了玫瑰色。
    李莺白玉似脸庞仿佛抹了一层胭脂，美丽动人，双眸明亮灼灼，轻声道：“这一次多谢你了。”
    如果不是法空，这一次谁也救不了周湘，周湘这个时候已经转世投胎去了。
    法空笑了笑：“呈上那消息，这一次算是立大功了吗？”
    李莺轻轻点头：“算是一件大功。”
    “朝廷先前丝毫不知？”
    “据端王爷所说，朝廷并没掌握这消息，现在已经知道了，极为重视。”李莺道。
    法空若有所思。
    他半信半疑。
    因为坤山圣教之事，他对于朝廷秘谍是极为重视的。
    天海剑派既然有大永大云的秘谍，还有魔宗的秘谍，没有道理没朝廷的秘谍。
    难道秘谍没送出这个消息？
    有可能没送出。
    但更有可能已经送出去了，朝廷装作不知道而已。
    碧潭岛现在消耗了天海剑派大量的精力人力物力。
    而且进展缓慢。
    没什么进展，那便是果实还没熟，当然不着急采摘，果实熟了再摘便省心省力。
    通过这一次的行动看，朝廷是不知道的。
    如果朝廷从前就知道了，现在知道之后，为何还要派战船过去？
    但法空觉得朝廷更像是为了掩饰先前知道这消息的事实，所以才派出了白象宝船。
    而且只派出了一辆，应付差事。
    这样既能掩饰天海剑派中有朝廷秘谍的事实，也能催促天海剑派加快速度，尽快获得进展。
    如果真是这般，那朝廷就是将天海剑派玩弄于指掌之间。
    但也有可能天海剑派也知道朝廷知道了，将计就计，故意装作不知道朝廷知道了。
    总之，计中计，套中套，两方都是装疯卖傻，心怀鬼胎，勾心斗角。
    天海剑派敢跟朝廷如此暗斗，毫不示弱，底气十足，显然是有了充足的准备，随时能撤出内陆，进入海上各岛，从而自成一体。
    法空想到这里，油然而生出几分复杂情绪。
    天海剑派展现出了武林中人绝不屈居人下的峥峥铁骨，做成了无数武林宗门想要做而不敢做不能做的事。
    独立一方，不受朝廷管制，自由自在，何等快意。
    这才是真正的美妙日子。
    可惜，他们这么做，后果要大雪山宗与光明圣教承担，还有魔宗六道及其他的武林各宗。
    朝廷对各宗必然更加的忌惮，各宗对朝廷也会更加戒备，两方更加离心离德。
    如此下去，恐怕两败俱伤。
    法空摇摇头。
    自己能做得很有限，而且也不想多数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