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酒红人脸
万年县南,有一个叫阳陵屯的地方。
传说,阳陵是前朝一位皇室贵族的陵寝。屯里的先人,昔年都是这位贵族的守墓人。
只是太平日久,加之千百年来,无一人在山中寻到砖瓦,更不用说青瓷瓦罐之类的陪葬品,便再无人当真。
屯里有一泼皮,唤作麻七,是附近一带有名的撞街头。据传,他昔年也曾阔绰过,在京师五行八作算是有头有脸的人物,京中不少达官贵人都卖他面子。
只是后面不知怎地,被人打断了脚踝,失去了安身立命之本,只得回屯里苟活。
麻七当年在京城也曾攒下不少银两,照理说,回到屯里后,省吃俭用,勤俭持家,足够他安享晚年。
但世人皆知,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更何况,麻七还沾上了五石散。
麻七最初回到屯里时,吃喝嫖赌,样样俱全。再大的家业,也经不起他这样的挥霍。最后只闹得是家徒四壁,身无分文。
一开始,麻七还颇有骨气,也老老实实做过一段时间酒炉客栈的帮工。只是做帮工赚的钱,还不够他买一包五石散。
这瘾一来时,挠头抓耳,处处血痕,严重时倒地不起,口吐白沫。
酒炉客栈的老板也怕出事,找个理由将他辞了。
后来,他便凭着早年练武的体质,在屯里做了泼皮混混,靠耍混讨要钱财米粮为生。
初时,屯里不少亲朋好友念他昔日之情,偶尔也帮衬一二。
但俗话常说,有酒有肉多兄弟,患难何曾见一人。门前拴上高头马,不是亲来也是亲。门前放根讨饭棍,亲戚故友不上门。
时间一长,大家怨憎之心愈甚。联合起来,收拾了他一顿。
麻七闹了几次事,但屯里乡邻相互帮衬,让他吃了不少亏,于是闭门不出。
说来也奇怪,那麻七没了收入,天天呆在家中,本应是山穷水尽,坐等饿死的命。
可他在屯里的一位远亲于心不忍,眼瞧他数日未出门,心中担忧,准备给他送一些饭菜。没想进门一看,这麻七竟在家中大鱼大肉,美酒佳肴,大快朵颐。
见远亲进门,麻七不以为意,笑呵呵地招呼对方吃饭。远亲也是奇怪,坐下同他喝酒。
吃到日落,老酒下肚,两人醉醺醺的,远亲大着舌头询问麻七,哪来的钱财?
麻七此时也是伶仃大醉,面红耳赤,哈哈大笑说,他找到了营生,帮一位有钱的大户人家做事。那大户出手阔绰,以后他的好日子来了。
远亲嗤之以鼻,阳陵屯说小不小,足足数千人口,抵得上南荒北疆一小县人口。但说大也不大,屯里众人都是相识的亲朋,哪里来的大户人家愿意用麻七做事。只当他不愿说,瞎口胡编的。
没曾想,麻七这日子竟渐渐好转了起来,以前被当被卖的家具也逐渐赎回。半年多后,他甚至从外地娶了一房面白如雪、身段似火的美貌婆姨做媳妇。
这麻七又没戒五石散,哪来的这么多银钱?
屯里的人心生疑惑。这时,那位远亲当初问的话不知不觉间就在屯子里传开了。
不会是动了阳陵里的东西吧?屯里的老人一合计,顿时想起了祖上传下的一则传说。
那可是祖辈传下,死都不能去碰的地方。
规矩不能破。为了搞清楚事情真相,当即在屯里找了两个机灵谨慎的年轻人死死盯着麻七。
但麻七整日就在家中,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别说出去,连院子都很少出来。
可偏偏这样,每到饭点,家里必定炊烟袅袅,传来阵阵肉香。
有大骨熬制时散发的浓郁清香,也有生火腌制烧烤时发出的胡香味……味道浓郁极了。
“阿兄,你说麻七家不养彘不养禽,这三四天门都没出,哪搞的肉吃?”负责蹲点的是一对年轻的兄弟,弟弟唤作丁武,年后快三个月没见荤腥味了,这时馋的口水直流。
“许是之前剩下的。再看看。”哥哥唤作丁文,此时也没好到哪里去,肚子里的蛔虫被勾得上蹿下跳,心慌寡辣。
在屯子里,他家还算不错,比上不足比下有余。可这年头,能有口粮就算不错,大部分人家连饭都吃不饱,青黄不接的时候,吃麸糠都是常事。
天天大鱼大肉,屯里的牛二老爷家都不这样吧,麻七再有钱,能比得上几百亩良田的牛二老爷家?
兄弟两一肚子疑惑,眼睛都红了,忍饥挨饿死死盯着,心里只想我兄弟二人若知道了门路,日后岂不也能吃香喝辣,锦衣玉食。
一转眼七天时间过去,就在两人恹恹欲睡,放松警惕之时。
深夜,麻七打开门,抬着一根蜡烛,鬼鬼祟祟出了门。
兄弟二人顿时来了劲,急忙追了上去。
黑灯瞎火,麻七也没察觉有人跟踪他,哼着小曲,跛着脚,往北坡的乱葬岗行去。
“好呀,我们还道是哪门子的发财路,原来打上了死人的主意,发了死人财。”兄弟二人对视一眼,露出了鄙视憎恶的神色。
但很快,他们又察觉不对,露出疑惑。
屯子里各家都有自己的祖坟地,这一片是乱葬岗,一般只有穷得活不下去的,没有家族或者是犯了事不得进祖坟的人才葬在这。
他们会有甚陪葬品,能有两个陶罐就算不错了。便是把这一片乱葬岗全给挖了,也支撑不了前几日他大鱼大肉的钱。
两人好奇心如同猫挠痒痒,小心翼翼地跟着。
只见那麻七上了乱葬岗,来到一处新坟前,端起坟前的死人饭就吃,狼吞虎咽,如同几天没有吃饭的饿死鬼一般。
自古阴不扰阳,阳不争阴。
民间习俗,死人饭就不是谁都能随便吃的。死人饭一般只有死者后人能吃,外人无福消受,否则就会折阳寿损阴德。
老一辈口口相传,若是他人动了死人饭,就会有恐怖的东西跟着,招惹大麻烦。
这麻七怎地敢跟死人争饭?
兄弟二人头皮发麻,不敢上前,只在外围远远看着。
麻七吃饱喝足,满意地打了一个饱嗝,在这寂静幽深的深山老林中分外响亮。
靠在坟前休息了一阵,只见他不知从何处拿出一把锄头挖起坟来。
乱葬岗安坟,向来埋的浅,轻松刮去上面的土堆,不到半个时辰,就露出了里面的黄棺。
麻七撬开棺材盖,一翻身,睡进了棺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