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摄魄(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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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浴室里水汽弥漫,白蒙蒙的一片暖热。贺寒江痛快地冲了个澡,水量开到最大击打在肩背上,轻微的麻痒之中带着畅快。好像疲惫与麻木全都被水流冲去,他抹了把脸上的水珠,五指轻轻插进发间,吐出一口炙热的呼息。
    这几天他几乎闭门不出,全心处理拍卖行的事宜,那边的人顶不住事,回国这些天攒了一大把麻烦事要他亲自过目。视频会议从深夜打到天亮,调好的时差又被打乱,但他从小被锻炼得意志坚定,几乎是机械一般的意志力和精密,有条不紊地一项项做下来。
    总算暂时告一段落,贺寒江随手擦了擦头发从浴室走出去,按下遥控器把窗帘拉开半盏。夜景并没什么可看的,然而他还是看着,那天宴会厅外的落地窗前也是黑沉沉的一片,映着纤细的影子和沉思的模样。
    只见过两叁面的人本不该留下这么深的印象,贺寒江挥开思绪,走到桌前拿起手机。先看了下日程安排,明天要去叶家吃饭,然后回复下长辈的问候,老爷子最近精神好了些,天天指挥保姆给他拿手机发语音。
    再有的未读就是西苑的小群,这群里其实还有有许多沾亲带故的无关人士,比起群聊更像个通讯录,然而前两天聚会之后不知怎么活泛起来,今天又有四五十条未读。他无可无不可地点开看,一大批照片映入眼帘。
    安北溪:那天喝多就忘了,发下给大家留个纪念哈[咖啡][咖啡]
    贺寒江想了一下,滑到最上开始看。Seven的环境。骰盅和酒杯。水烟。酒水单。举杯的手。两叁个人挤眉弄眼的合照。他草草翻了一遍,忽然心中一动,手指悬在屏幕上方片刻,又快速翻回去,点开那张酒水单。
    纯黑色的一本,外封上没有任何提示,然而Seven的酒单是由右至左翻页,大多数人包括他,拿到手都是打开左封看两页,发现价格区间不对劲之后再翻到右封……但方意浓不是。
    他记忆力很好,那晚的细节依然在脑海中栩栩如生。灯光映着她的脸,她用眼尾含笑看一看他,对他说谢谢,捧起那本厚重酒单,洁白的指尖一抚从右边打开,动作很自然。
    当然也有可能是什么人递给她酒单时已经告诉过她,但这种可能性,贺寒江表情古怪地盯着手机,片刻后忽然一笑。
    那是一个有些愠怒也有些微讽的笑容,他捏了下眉心,点开群聊名单找到方意浓的名字,发出好友申请。
    违和感原来出自这里,他其实没抱什么念头找到那天的人,虽然性格大胆身段销魂,但短短一分钟而已,连艳遇也称不上,费费心未必不能找到相似资质。然而如果是方意浓事情就不同了,说好的名门美人,骨子里却藏着浪,碰见了他也不怕不躲,恃美行骗之后依旧端着一副大方矜重的样子,是觉得他认不出来?贺寒江反复琢磨,真是胆大包天啊……
    被欺骗的怒火之余也升起几分从容的兴致,越是回想细节就越发清晰,她曾矜持地与他谈笑,许久之前却对他笑得款款,把腰间那抹令人心惊的弧度交到他的掌心。
    身体几乎要难以自抑地发热,贺寒江捞起桌上的水杯,仰头慢慢地饮尽。
    方意浓坐在梳妆台前喝姜茶,临睡前喝点热热的东西很有幸福感。手机亮起来,潘繁星发来消息,“那有没有什么转机啊,你出场费明明那么贵。”
    根本没有什么转机,连发挥的机会都没有,贺寒江就坐在她旁边,存在感太强太恶劣。甚至回想起来还会不自在,那种被盯住观察的感觉,倒不是多么猥亵,却有种叫人无处逃遁的不安感受。方意浓回消息:“没,就和他们纯聊了一晚上……”
    潘繁星:[流泪][流泪]
    潘繁星:相信方哥哥肯定帮你选一些能力范围内最好的!然后我们就选最帅的那个
    潘繁星:反正别的我们都不缺!
    也未必要帅,方意浓想了想,事到如今还是要选老实一点的才好打发。她回了个表情,退出聊天窗口,发现了新的好友申请。
    贺寒江:贺寒江
    方意浓:“…………”
    她犹豫几秒就点了同意,这两次和他打交道她得出体会,凡事不如大道至简,有的时候掩饰才是破绽。
    方意浓:我通过了你的朋友验证请求,现在我们可以开始聊天了
    贺寒江:你去过Seven?
    “……”方意浓眉头轻轻拧起。这是怎么回事,她放下手机,想了想又拿起来。一个问句信息太少,她不知道他打字时是什么神情语气,所以难以摸透他发现了什么,以及有什么想法和动机。
    “意浓小姐,喝完了没有,我来收拾一下碗呀。”
    方意浓从举棋不定的思绪里惊醒,“阿姨你进来吧。”
    这条消息不如还是当作没看到,让气氛随着夜晚稀释,到了明天再随便回复几句。合情合理,方意浓想了想就准备关机,然而铃声乍然响起来,居然是一通微信电话。方意浓盯着屏幕,有那么两秒钟的失语。
    铃声还在响个不停,她脑子里只剩下难以置信,平复了下心情,按下绿色按钮接起来。
    接得倒挺快,贺寒江把电脑随手推远了些,冲电话那头漫不经心地说,“喂?”
    仍旧没有回答,他开门见山:“那天晚上是你吧。”
    方意浓终于说话了,声音从手机里传出来,显得有点失真和模糊:“贺少爷这么晚了还不休息?”
    贺少爷轻嗤一声,笑了,“你不也没休息?晚上还出门工作呢?”
    这话说得挺恶劣,对面呼吸声轻轻颤了下,有点恼怒和不解地:“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差不多就行了。”贺寒江说,“知道自己哪做错了吗?”
    什么狗男人,方意浓气得有点想笑了,柔中带刚地试图反抗:“不知道贺少爷觉得哪儿错了,我改天和哥哥一起上门道歉吧。”
    好一个坚贞不屈,贺寒江懒得戳破她,一字一句直截了当地说:“我告诉你,你不该假装自己没去过那家静吧。”
    他说得很对,果然掩饰才是破绽,方意浓想了两秒,很干脆地说:“知道了,你想怎么办。”
    “……不怎么办。”她的语气一下子不客气起来,反而有种新奇的鲜活,贺寒江没料到她会承认得这么直接,语气变得玩味,“我只是好奇,你为什么去那?”
    男人的声音贴着耳朵传过来,又低又磁性,方意浓把手机挪开一点,低头看看指甲,随口说:“散心。”
    “就去那地方散心?还挺节能环保的。”
    的确算不上什么放纵,方意浓笑了笑反击:“还不错,酒挺好喝的,戏也挺好看。”
    贺寒江勾了勾嘴角,从善如流,“豆腐也好吃。”
    “看来贺少爷是位美食家。”
    “过奖了,实在是有些美食一吃难忘。”
    两人都沉默片刻,不知是谁先轻轻笑了一声,静夜里轻轻的呼吸声扰动电流,仿佛某种欲语还休的刺激。两叁秒之后方意浓说:“贺少爷不准备怎么办,那我就先休息了。”
    还是那么周到有礼,仿佛不曾被人抓住这个天大的把柄。这通电话是该结束了,因为他们有的是见面的时候,更别提骗人的帐还有的算。贺寒江决定遵循本心:“你什么时候有空?”
    “贺少爷要约我?”这就令人意外了,方意浓挑了下眉,“不用先打个报告?”
    贺寒江不理会她的试探:“下周叁。有没有空?”
    真够刀枪不入的,方意浓在心里磨了磨刀,然而对着手机仍然诚恳从容地笑:“真的没空。”
    那是他熟悉的笑声,是她从未在人前显露的样子,快意里带着一分妩媚,尾音轻柔挠在人的心上。贺寒江呼吸一顿,听见她在电话那头语气遗憾地叹息:“要去相亲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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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贺寒江:你完了
    方意浓:嘻嘻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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