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七章??北地大名府,笙歌翠云楼
大宋自太祖赵匡胤立国至今,共设有一主三从四处都城,分别是东京开封府、西京河南府、北京大名府、南京应天府。
仁宗庆历年二年,辽国于北境集结重兵,将有南侵之意。
消息传至东京,满朝文武莫不惊疑,其中便有人劝宋仁宗迁都西京以避强敌。
唯有吕夷简力排众议,言明若放弃黄河天险,西京纵为金城汤池亦不足恃,莫如反其道而行之,升黄河以北的军事重镇大名府为陪都,宣示皇帝将御驾亲征。辽人秉持蛮夷畏强侮怯之性,见大宋摆出不惜全力一战的强硬态度,必然畏缩退兵。
事情发展果如吕夷简所料,而大名府亦就此成为大宋的第四座都城。
因为兼有军事要塞与陪都之一的双重属性,大名府既有坚城高楼、阔堑深壕,又有十里繁华、舞榭歌台。驻雄兵猛将,纳百万生民,实是当今天下有数的巨大城市。
如今的胡垆,正乘车由大名府西门入城,身边除了一个赶车的仇五,还多了一个骑马随行的慕容燕。
当日胡垆吐露收徒之意,却令慕容燕又惊又喜。
她虽然性情孤高,却并非不通世事。
因为父亲早逝,她的武道修行全凭自己参悟摸索家藏的武功图谱,期间免不得走了一些弯路,需要将来耗费加倍的时间和精力去弥补修整。
她之所以重视虚紫菀这个对手,也正因为可以在与之交手的过程中,更快更精准地发现自己修行中的疏漏之处。
当今天下,除了寥寥数位武道通玄的天人与道法入圣的陆地神仙,入微大宗师仍是高居于芸芸众生之上俯瞰世间的武林神话。
他慕容家虽曾出过慕容龙城这位功臻通玄的天人,后来却是日渐衰微,祖父慕容博尚堪堪跻身入微之境,父亲慕容复则终生只囿于先天之境。
如今胡垆这位大宗师主动开口,慕容燕自知这是旁人求也求不来的机缘,当时并未迟疑,立即便行了拜师之礼。
至于对方是否另有所图,她也在刹那间做过权衡。以对方实力与慕容家如今的情形,若有所图实是予取予求,根本无须如此麻烦。
凭吊了萧峰这位仰慕已久的好汉,又收得慕容燕这位疑似未来“剑魔”的佳徒,胡垆深感此来雁门不虚此行。
作为车夫的仇五问起下一步的行止时,胡垆忽地生出一个念头,打算往山东一行,除了观察几个人以做将来之图,还想试着寻找一样东西。
当下三人折返向西而行,一路上胡垆除了继续指点仇五,也开始教导新收的弟子。
慕容燕与胡垆的另一个弟子阿飞一般,都是修习剑道的绝顶天才,但两个人所走的道路截然相反。
阿飞是由简入手,初时只苦练一式刺剑,练到出神入化之境,这极简的一式刺剑自然能衍生出无穷无尽的精妙变化。
慕容燕则是由繁入手,初时兼采天下武功之长融入自己的剑法,追求的则是到最后能化繁为简返璞归真。
幸好胡垆的底蕴深厚无比,即使是两个天赋相近而修行路数相反的弟子,也有足够的能力因材施教。
既然慕容燕要博采众长,他便将自己数世积累、渊博如海的武功倾囊相授,此外更指点她参悟《周易》《连山》《归藏》三易,教她以易理为纲,归纳编排进而推演融合一身所学。
如此一路行来,这胡垆的耳提面命。口传身授之下,慕容燕和仇五的武功都日渐精进,慕容燕已重新构建了自己剑道修行的框架,而仇五则在作为陪练助其淬炼剑法的过程中偶尔触动灵机,一步跨过门槛晋升先天之境。
这一天三人行至大名府,胡垆想到此地有一座闻名天下的“翠云楼”,又有一位威震天下的“玉麒麟”,便想入城去品一品“翠云楼”的美酒佳肴,见一见周侗曾说有望青出于蓝的弟子。
仇五驱车入城,找人问明道路后径至翠云楼下,三人也各自从车马上下来。
此楼高有三层,以条石为基,方砖为墙,木为梁柱,瓦覆楼顶,飞檐斗拱,雕梁画栋。
楼上除了宾客推杯换盏的喧闹之声,又有笙管笛箫、歌女曼吟,一派繁华靡丽的景象,与大名府这座为抵御外敌而设的北都重镇殊不相称。
在门口迎客的伙计甚有眼力,看胡垆和仇五虽衣着朴素、貌不惊人,同行的慕容燕却是由内而外透出一种世家公子的雍容贵气,偏偏她又恭谨随侍者胡垆身后,当时便知这三位客人大有来头,而且是以胡垆为尊,当即快步迎上前来,殷勤地向胡垆施礼后赔笑道:“道爷一路辛苦,敢问您三位用餐是在楼下大堂还是高升至楼上雅座?”
胡垆含笑道:“有劳小哥儿在楼上寻个临窗的雅座,再烦请唤人来看顾车马。”
伙计打躬道:“车马不劳费心,敝楼自会着人妥善照料,三位请随小人上楼。”
说罢先招一招手,立时便有人上前来,牵了骡车和白马到后面刷洗饲喂。
胡垆三人随那伙计登上三楼,在一处临窗雅座坐定,随意点了一桌菜肴和两坛好酒。
那伙计转身下楼,不多时便带人将各色菜肴与美酒轮番送了上来。
胡垆从来都没甚架子,唤了慕容燕和仇五共饮。
两人都没有胡垆的海量,只是小口啜饮作陪,听胡垆随口点评他们各自的武功进境。
正说话间,楼上忽地响起一阵箫声,宛如天籁,清耳悦心,满是喧闹之声的酒楼登时安静下来。
箫声流转,绵延悠扬,与之相伴的是一段婉转如莺啼的歌声:“并刀如水,吴盐胜雪,纤手破新橙。锦幄初温,兽烟不断,相对坐调笙。低声问向谁行宿,城上已三更。马滑霜浓,不如休去,直是少人行。”
仇五识字有限,对诗词这些调调儿更一窍不通,除了将第一句的“并刀如水”听入耳内,后面的完全不知所云,连带着也觉这袅袅箫声与怯怯歌声颇不爽利。
胡垆与慕容燕则听出词曲是当代词人周邦彦所作的一曲《少年游》,写的是秦楼楚馆女子与恩客戏谑调情的情形,刻画得惟妙惟肖,呼之欲出。民间更有传闻,说词中男女便是当今官家与东京名妓李师师。
一曲唱罢,楼中先是持续安静片刻,随即爆出满堂彩声,其中又有人高声叫道:“小乙哥的洞箫与秀秀姑娘的歌喉,诚可谓珠联璧合,当真是‘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哪得几回闻’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