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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5章 春闱乱生,群情涌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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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转眼到了二月会试之期,三千五百余名来自各地的举子云集贡院。
    当今皇帝朱祐樘极为重视这一次选拔人才的大典,钦点自己做太子时的老师、当代文宗程敏政及文渊阁大学士李东阳主考。
    待到三场考试结束,出了贡院的许多举子倒有多半脸色不好,甚或有哭天抢地及含恨诟詈者。
    原来这一次会试的策论题实在太偏太难,与试者不知所云乃至上交白卷者大有人在,及至听说了这道题是主考官程敏政所出,心中尽皆不满而至怨声载道。
    不知不觉间,那程敏政竟成众矢之的。
    胡垆人在家中,却也听闻了此事,还特意派人请来李寻欢,询问起相关的情况。
    李寻欢带着些疑惑之色道:“此事确有些古怪。程大人所出试题虽然艰深了一些,但往年也不是没有过更偏更难的题目。独今年这般群情汹涌,似乎……是有人在背后推动。”
    胡垆略一沉吟,又问道:“寻欢你在考后可曾见过唐寅?他如今可还在按照贫道先前所言闭门谢客以消灾劫?”
    李寻欢迟疑一下,有些惭愧地道:“会试前伯虎兄确是谨遵道长指点幽居读书,不曾与人有过交往。但会试结束之后,他的一位莫逆之交、江阴举人徐经屡次相邀。伯虎兄不好一味推拒,便出门应酬了一次,当时也邀了我同行。因为担心道长见怪,所以伯虎兄曾叮嘱我不要将此事告知道长。”
    胡垆叹道:“贫道又会见怪哪个?只是可惜他不听贫道之言,恐至十年寒窗之功,尽付流水!”
    李寻欢愕然问道:“道长何出此言?”
    胡垆反问道:“他在酒席上是否曾酒后忘形口吐狂言?”
    李寻欢愈发惊愕:“道长怎生知晓?伯虎兄他或是感觉此次试题于旁人而言艰深,于他而言却可信手拈来,自觉考中的把握更大,所以说了些‘今科榜首已入囊中’的笑谈之语。”
    胡垆摇头道:“先前贫道未曾将唐寅引荐给陛下,便是信不过他的轻浮性情。这一次的试题难不住他,难道能难得住你李寻欢或王守仁,怎不见你们两个发此等狂言。他这一句笑谈却不打紧,恰好将把柄送到有心人手中,作为攻讦他人的利器。”
    李寻欢本就才智过人,又是世家子弟,对朝局了解颇深,闻言霎时将这几件事情联系起来,变色道:“那些人要对程敏政程大人下手?”
    胡垆冷笑道:“程敏政是陛下做太子时的老师,名望、德行、学识俱为海内所仰,再加上主持这一次的科考的政绩,入阁拜相指日可待。那些人又岂肯容一个心向陛下之人入阁分其权柄?”
    李寻欢急切问道:“此事尚未发作,是否仍有挽回的余地?”
    胡垆哂道:“对方既然造出如此声势,已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只要丢出一点火星,彻底引燃那三千余举子的怒火,便是陛下也无法压下此事。我们能做的,也只有设法通过殿下将此事转呈陛下,让宫里提前做些准备。”
    等到李寻欢急匆匆出门,胡垆脸上的神色倏地恢复了平静。
    他从袖中取出那碧玉葫芦,揭开盖子仰头畅饮了一气贮藏其中经醇化后愈发香冽的美酒,含笑忖道:“此次皇帝真正认识了那些人的气焰之盛,心志当更加坚定,再无周转缓和之意!”
    事情的发展果如胡垆所料,不久便有户科给事中华昶上奏,弹劾负责命题及主考的程敏政提前泄露考题给江阴举子徐经、苏州举子唐寅。
    此事传开,正在等候放榜的举子们登时沸反盈天,众口一声要求朝廷彻查程敏政舞弊情节。
    朱祐樘早一步得了胡垆传来的消息,尚勉强稳得住阵脚。
    他先后派了几批人审讯已经收押的程敏政、徐经、唐寅等人,并将“查无实据”的结果几次公布出来,却始终无法安抚汹汹民意,连朝中部分官员也接连上书,以“难孚众望”为由反对如此结案。
    到最后这案件甚至闹至御前,由朱祐樘亲自审理决断。
    最后的结果是双方各受了五十大板,一边是身处风暴中心的程敏政被迫致仕,徐经、唐寅皆除籍充役;一边是掀起这场风暴的华昶遭投闲置散,调任南京太仆寺主簿。
    蒙着这场乱事后尚未散尽的阴霾,会试入选的三百余名贡士入宫至奉天殿参加殿试。
    等读卷官阅罢试卷分出三甲,呈交朱祐樘御览之时,朱祐樘却打破往年极少更改已定名次的惯例,将列为二甲第六名的王守仁钦点为状元、原列一甲第一名的伦文叙改为榜眼、原列一甲第三名李寻欢仍为探花,至于原列一甲第二名、据说与朝中某位重臣有师生之谊的元学,则落入二甲名录。
    待到放榜之日,自是几家欢笑几家愁,而其中最为苦闷难耐者,则无过于已经释放出狱,因无处栖身而借助在李寻欢家中的唐寅。
    想到自己踌躇满志而来,却因为一个子虚乌有的罪名失去应试的资格,甚至失去士子身份而沦为胥吏,尤其是在得知王守仁和李寻欢俱得高中的情况下,他此刻实是懊丧欲死。
    便在他于后院自怨自艾借酒消愁之际,胡垆带着阿飞与朱厚照两个徒弟走了进来。
    唐寅登时面红耳赤,若非实在无处可去,恨不得立刻施展轻功逃之夭夭。
    胡垆摇头失笑,走到他对面坐了下来。
    身后的朱厚照抢在阿飞之前,笑嘻嘻地拿起桌上的酒壶,在另一只空杯里斟了一杯酒奉给师父,全然没有一点大明储君的架子。
    胡垆与唐寅对饮了一杯,问道:“伯虎是否感觉自己此次太过冤枉?”
    唐寅举杯示意仍捧着酒壶的朱厚照为自己斟酒——他此时仍只知道这有过一面之缘的少年“朱寿”是胡垆新收的弟子——苦笑道:“在下此次虽是遭了池鱼之殃,却也有自己持身不严,被人抓到把柄的缘故,哪还有资格怨天尤人?”
    胡垆看他此言倒也由衷而发,悠然道:“先前贫道送你的那番话被你抛在脑后,若今日贫道再送你一番话,你可还能听进耳中、放在心上?”
    唐寅双目陡然一亮,急忙起身拱手致意道:“道长若肯见教,在下必然洗耳恭听、铭刻于心!”
    胡垆徐徐道:“若你仍有志于功名,将来尚有一个机会,但这机会需要你用十年的寂寞清贫来等候,不知你可有此耐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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