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 圣女(上)
康孝荣所在的这条克孜勒苏河的支流同样叫柯克河。
估计,在粟特语里,柯克就是支流的意思。
说来也巧,东边的南弓熙正带着四百多手下往奥什驿道南出口赶,准备将祆教的圣女金丝凯亚夺下来,而柯克河河口,准备动手劫夺唐人移民的也是一位女人。
此人还是苯教的圣女。
她没有姓氏,名字也很简单。
古。
古在象雄语里是“九”的意思,与中原王朝一样,也代表尊贵的意思,一个没有名字的象雄女子,原本肯定是一个奴隶,但她被称为“古”,显然是苯教里的贵人。
是的,她就是苯教的圣女,就是她将印度河上游诸如魏龙国、大勃律、小勃律这些信仰原始苯教的马贼汇聚起来了。
对于这些苯教徒来说,虽然国王兼教主聂叙丹樨不在了,但圣女还在,他们活着便有希望,否则就是行尸走肉,这一点倒是与大食教不同,对于大食教信徒来说,只要唯一大神在,有没有贵族,有没有伊玛目都不成问题。
古,有时候也成为“狗”,从一到九,原始苯教语言与吐蕃语,甚至汉语有些相似,这就是所谓汉藏语系的来历。
而所谓漠北的蒙古语、突厥语统称为阿尔泰语系,但从一到九,数字的读音都不同,语法也不同,显然这“阿尔泰语系”能否成立还是一个问题。
与祆教不同的是,完成血祭之后,圣女必须与牺牲一起死亡,将自己的献血流入血池里仪式才最终完成。
对于一个不到二十岁的花季少女来说,或许这才是她真正所想的吧。
就在苯教圣女准备对唐人移民下手的时候,东边的奥什驿道上,祆教的圣女金丝凯亚却是一筹莫展。
康怀顺将其母子劫夺后,除了将她的女儿送到哥舒迷奴那里,一路上为了避免她做出不好的举动,又将他与儿子分开了。
这正中她的痛点,因为她是圣女,而在拔汗那盆地,几乎有一半的丁口也是祆教徒,只要她有办法表明身份,几乎所有的祆教徒都会起来维护她,开玩笑,作为天堂入口的接引者,没有人不敢维护。
不过康怀顺却不理会这些,他一早就向她说明了。
“只要你有任何轻举妄动,你的儿子就死了!”
不过对于这位即将成为高仙芝小妾的圣女,康怀顺又不敢太过唐突,因为假若此人今后得宠了,在高仙芝耳边随便说几句就够他受的,故此,除了这句话,一路上,他对她都是照顾有加。
奥什城以南阿赖山脉的崎岖山路勉强能通行一辆马车,为了不会出现马匹受惊而跌入山谷情形出现,康怀顺用了最温顺的挽马,还让自己的士兵靠近马车护卫着,生怕一不小心就跌落万丈深渊。
由于小心翼翼,他们在路上走的很慢,比南弓熙料想的还要慢,由于附近都是大唐的地盘,康怀顺也放松了警惕,根本没有派出侦骑在前面开道,不过这次跟着他南下的有两百骑兵,在这段路上,没有任何力量能扛得住两百唐骑的打击,就算来了一千马贼也不成。
至于其他势力又没有能力深入到这里。
就这样,他们比南弓熙预想的要晚了五日才到奥什驿道的南出口,也就是后世克孜勒苏河萨利塔什附近。
如此重要的地方,大唐自然设有驿站,还是克孜勒苏河上最大的驿站——赤河驿。
驿站里有驿卒五十人,驿站围墙高达三丈,通体由石块垒成,就算有马贼也不怕。
说是驿站,不如说是守捉城下面的军堡,顺带兼着驿馆的责任。
从疏勒镇开始,到最西端的识匿镇(泰尔梅兹),路途超过一千五百里,还都是在高原之上,补给异常困难,若大唐还是按照在以前在安西的做法,在驿道上就要设置多处驿站,由于人迹罕至,每一处驿站的人手还不能少,不说别的,就是驿站的人口及其消耗就不小。
何况还有一整个镇守使辖区所在?
故此,在武则天时代,整个安西被吐蕃人夺去前,大唐只是在四镇一共设置了几千兵马,不是不愿,不能为也,后来李隆基上台后才重新设置了两大都护府,七个镇守使,共四万人马驻守。
故此,在遥远的地方设置己方据点,并不是想象中那么容易,不过大唐既然下定决心像在安西那样经营识匿镇,就做出了付出一定代价的打算,以大唐的国力,其实也不难办到,只不过是传统思维作祟罢了。
抵近赤河驿时,为了让驿站洒扫干净,康怀顺还是派出了几名骑兵提前去通知。
此时,南弓熙抵达这里已经五日了!
若康怀顺还没到他就要发疯了!
克孜勒苏河上的行人虽然少,不过既然连通着识匿镇,也不会全无人迹,这几日,先后投宿赤河驿的不下十批!
南弓熙自然一早就占据了赤河驿站,为了防止走脱消息,他拿下赤河驿后,只得将里面的驿卒都杀了,而前来投宿的人由于有男有女,还有拖家带口的,他倒是不忍心全部杀掉,不过肯定是捆起来了。
若康怀顺再不出现,驿站就要住不下了!
“哒哒哒”
北面山口终于出现了骑兵。
作为山地营的副尉,还曾经在哥舒迷奴手下干过都虞侯的,南弓熙自然不是傻子,在驿站里除了戍卒三十,还有二十人真正的驿卒,如果将其全部杀了,若是有大队军人前来,如何能遮掩过去?
幸好驿馆里还有一个做饭的哑巴老头,已经六十多岁了,原本是疏勒镇的老府兵,妻子儿女早就先他一步故去了,只剩下他孤苦伶仃一人,疏勒镇便将他打发到赤河驿做饭。
至于他一个哑巴是如何当上府兵的,这里面的故事南弓熙就不知道了。
于是,当康怀顺的骑兵来到驿馆楼下,说明康怀顺要来,让驿馆里的人做好洒扫诸务时,南弓熙让人带着那名哑巴老头站在上面。
那骑兵虽然不常来此地,不过却也知晓这里有一名哑巴老头,见到此人后便离开了。
不过在回去的路上,这名骑兵越想越奇怪。
“这哑巴老头也就是一个做饭的,为何今日跑到楼上与我等打招呼,再者,旁边的驿卒是一个胡人,年岁却很轻,疏勒镇的胡人担当驿卒、军卒的不在少数,不过我上次来时并没有见到这个人呀”
最后,他决定再回去一趟,问清楚后再说。
其实,当那骑兵离开时,南弓熙也知道不妥了,不过当时他拿下驿馆时也付出了伤亡十人的代价,里面的驿卒、军卒都是悍勇无比,如不是己方趁其不备,想要拿下此馆恐怕还要花费更多的功夫才行。
于是对于受伤后被俘的,他没有考虑那么多就一股脑都杀了,只留下了那个哑巴老头。
知晓那骑兵去而复返时,南弓熙知晓自己多半暴露了,不过南弓熙虽然在哑巴老头的事情上欠考虑,但在军事上却一点也没含糊。
区区五十人的驿站,自然住不下四百多人,他腾空驿站后,在里面塞了一百少年兵,剩余的人自然都撒到了奥什驿道接近驿馆的地方。
于是,当那骑兵再次过来时,南弓熙便没有同他废话,亲自带着几个拿着强弩的少年兵上去将三名骑兵全部射杀了!
显然,他又犯了一个错误,康怀顺既然能提前派出骑兵前来通知驿馆做好准备,除了让石国公主安心外,自然也有警惕的一面在。
就在距离驿馆二十里的地方,又是一处几条河流交汇之处,那里自然没有驿馆,不过却是一个歇息的好地方,康怀顺在那里左等右等不见自己的部下前来回禀,这心里的怒火一下就冒出来了。
“这几个肯定是在驿馆里先吃喝起来!”
于是他又一气派出了十名骑兵。
这十名骑兵自然被埋伏在两侧的少年兵见到了,还提前通知了南弓熙。
南弓熙一听自然有些不安。
“副尉,康怀顺的人马有大约两百骑,都是身穿甲胄的精骑,战马也是高大的焉耆马,里面有两辆马车,被两队骑兵簇拥在中间,在他们驻扎的地方我们的人只有一百,已经是埋伏的最后点了!”
南弓熙一咬牙,“你从山上快速摸过去,让那一百人就在河道一侧堵住他们的退路,剩下的你不用管了”
于是他又射杀了再次前来问话的十名骑兵,当然了,想要在驿站的楼上一气射杀十名唐骑自然是做不到的,约莫一半跑回去了,在半路被射杀了。
办完此事后,南弓熙赶紧下楼,他只留下二十人镇守驿馆,自己带着剩余的八十名少年兵出去了,一路上不断招呼埋伏在两侧的少年兵都出来,跟着他一起沿着驿道北上。
前面的康怀顺再次见到自己的骑兵许久没有回来回禀时,自然知晓前面肯定出事了。
在前面,能够对驿馆形成威胁的只有一个可能。
马贼!
还是大量的马贼!
否则,以唐骑之能,十名骑兵足够应付几十名马贼的,不可能一个也没有回来!
他立即下令戒备,并排成紧密阵势慢慢像驿馆驶去。
一路上,突然想到了一个传说。
“以前,节度使大人觊觎泥婆罗公主时,逼死了魏龙国国王夫妇,而今这大山上最多的马贼就是跟着魏龙国国王来到此地避难的象雄人了,难道......”
“全力戒备,锐兵在前!”
他嘴里所谓的锐兵自然是能够使用重型武器,既能马上作战,又能下马步战,披着重甲,扛着盾牌的精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