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1章 誓言
    这段时间段敏敏已经成为医院的包打听，她知道老医生姓钱，是一名返聘教授，他明明可以挂职，可以远离第一线在足够安全的地方给出指导意见。
    但他选择亲自到各个医院手把手的教大家如何建立有效的隔离区。
    他倒在了他最热爱的岗位上，死得其所，却留下了无数的学生和同事，继续奋战。
    他们坚守于岗位，没有泄露一点情绪，乃至段敏敏完全看不出任何异常。
    她一口气跑到花园，吃饭的时间是他们一天中唯一能脱离岗位的时间，一人二十分钟轮流用餐。
    果然花园里到处是白色的身影，浓厚的哀伤凝固在空气中。
    段敏敏找到了卢奇，他出奇的安静蹲在地上，她走过去叫了一声：“卢医生。”
    卢奇一动不动，像刚出生的婴儿毫无安全感的蜷缩成一团。
    段敏敏心一横，蹲在卢奇的面前：“你想怎样，要不跟我走，咱把风头避过去，我给你开私人医院，你是林锐的救命恩人，只要你开口，我没二话。”
    卢奇的背后一震，紧接着浑身颤抖起来，他在努力克制，头埋的更深。
    段敏敏一剑封喉：“当我步入神圣医学学府的时刻，谨庄严宣誓：我志愿献身医学，热爱祖国，忠于人民，恪守医德，尊师守纪，刻苦钻研，孜孜不倦，精益求精，全面发展。我决心竭尽全力除人类之病痛……”
    段敏敏念的是医学生誓言，引来了所有人的注视。
    这是卢奇讲给她听的，她才进隔离区无所事事，情绪颓废，卢奇告诉她要相信医生，给她念了这短短的誓言。
    段敏敏不像林锐有过目不忘的本事，但这句话她只听了一遍一字不漏的记了下来，她把林锐活下去的期望全部交给了医生。卢奇没有辜负她，他们马上要出院了。走之前她将期望还给他，“卢医生，不是只有你失去了教授，他遵守了誓言，你能遵守吗？你们能遵守吗？”
    人群爆发出啜泣，他们难抑悲怆，卢奇哽咽着抬头，双目通红：“段敏敏，你知道教授临死的遗言是什么吗？”
    段敏敏轻轻摇头。
    “不准播放我的任何消息，不要给医院的医生压力。”
    但新闻出来了，是谁发的报道？
    卢奇好像知道段敏敏的在想什么：“经过研究决定，特此讣告，钱塘同志是隔离区、临时治疗区的发起人，他的离开是医护队伍的损失，谨以此报道向钱塘同志表示尊敬和感谢。望所有医护人员能平安归来。”
    这是冲锋前的集结号，钱塘用生命推进了治疗方案，他的离世在很多医生心中会变成鼓舞，他们不能白白让钱塘牺牲，他们必须深入前线和病毒对抗到最后。
    段敏敏无奈的想哭，太残忍了。
    护士们都在抹眼泪，护士长一脸冷酷的说：“时间到了，该回去工作了。”
    没有人动，或许是陷入在悲伤之中，根本听不见护士长说了什么。
    “还想不想干呢？不想干现在就走人按开除算。”护士长大怒，音量飙升，大家这才强打起精神，搓脸拍手摇头的往隔离区走。
    段敏敏陪着卢奇起了身，当护士长经过她身边，她拉了一把：“护士长，你把手松开，你还要给病人抽血打针，别伤了自己。”
    护士长坚定的眼神中溢出了悲哀：“敏敏……。”
    “诶。”
    “一边呆着去，别添乱，你下午出院，和林锐出去了不准再进来，知道吗？”
    “知道了。”段敏敏含泪微笑。
    下午四点，联合治疗医护人员的调令下来了，十分仓促，段敏敏接到卢奇主动请求去临时治疗区的消息的时候，他已经整装待发。
    “我还没走，怎么你倒先走了。”段敏敏牵着林锐的手，手心里全是汗，“你不会奔着舍生取义去的吧。”
    卢奇哈哈大笑，全然没有中午的废材气息：“不会，你念誓词念的好听，激发了我的斗志。”
    段敏敏暂且信他一回：“不是说治疗区开放要推后两天吗？”
    卢奇顶了下后背的行囊：“治疗区在山腰，医院会先把所有病人转移到山脚，有落脚点，我是第一批前去的医生，需要和军方配合搭建帐篷医院，然后随时等待治疗区的通知，再把病人送进治疗区。”
    段敏敏心有戚戚焉：“你解释的这么详细，我有点慌，要不你发个誓说你不会乱来，我怕你想不开。”
    卢奇无语半天：“你男朋友在身边，让别的男人给你发誓，也就你能想出来。”
    林锐插话：“我不介意，你可以发誓了。”
    卢奇翻白眼，此生能遇见段敏敏和林锐真是他的造化，“怎么发？”
    段敏敏也愁，用眼神求助林锐。
    “我会活着回来，我会在有生之年好好孝顺父母。”
    狠，用爸妈当紧箍咒，卢奇竖着三根指头对天发了誓，然后告诉段敏敏保持联系，他准备上车了。
    段敏敏还在亦步亦趋的跟卢奇屁股后面交代：“你要严格遵守消毒的流程，保持冷静，脑子千万别发热，你活着可以救很多人。”
    卢奇一脚踩上台阶，回头：“好了，妈。”
    段敏敏小激动的点头：“诶，乖。”
    卢奇朝座位走去，隔着车窗玻璃睥睨段敏敏：“占我便宜？”
    段敏敏在车下抬着头横着身子往车尾挪：“谁让你开口叫我妈，去吧，等你回来我给你介绍女朋友。”
    卢奇把行囊取下来，头探出窗外说：“要比我漂亮的，成年的。”
    段敏敏，呃，无助的看林锐，卢奇的状态是放弃生命了吧，开始能调侃自己的长相了。
    林锐安抚她：“没事，发誓不遵守会被天打雷劈。”
    “劈死也不行啊，他爸妈不照样失独吗？”
    卢奇喝止：“你俩当我不存在吗？越说越过分。”
    段敏敏扬起了笑脸，“我答应你，只要你平平安安，我尽力给你找个比你漂亮的女朋友，虽然有点难度。”
    “好。”
    天末凉风阴云笼罩，段敏敏的笑容似阳光割开了卢奇心中的厚重沉闷。他答应了他们会好好活着，不但要活他还要凯旋，他会完成教授未完成的工作，还所有人一个崭新的环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