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溢价百分之二十，听起来不错，问题是，咱们的固定资产，咱们的市场渠道，咱们的品牌，跟现在的市值严重不符。”
    “目前的困境，仅仅只是因为三聚氰胺，一旦这件事情过去，咱们重整旗鼓，未必就不能东山再起，再创辉煌。”
    “这一点，我相信那些外国佬明白，所以，我不认为他们真的会出手持有的股份。”
    沉默就是用来打破的。
    漫长的沉寂后，有高管说道。
    紧跟着又有高管带着情绪说道：“就算出手又如何？
    同股不同权，现在，局面已经稳住了，公司的管理权，牢牢抓在咱们手里，这样他们哪怕拿下外面所有的股份，也没用。”
    有理有据。
    的确是这么一回事，目前局面已经稳住了，就算拿下外面所有的股份，入驻董事会，也构不成威胁。
    只要管理层上下一心。
    牛根升抽着烟，摇头：“没那么简单，确实，管理权咱们已经抓住了，可人家不是一定就要管理权的。
    真要闹到那一步，人家还有一项选择，那就是，撤资。”
    “什么，撤资？”
    “为什么，这样做对他们有什么好处？”
    沉默彻底被打破。
    几乎所有人，都不相信会走到那一步。
    牛根升在烟灰缸戳灭烟头，苦笑：“有好处啊，对于人家来说，能轻松整个吞下自然更好，这样就不用浪费时间在无意义的事情上了。
    可实在不行，撤资，效果是一样的，别忘了，同股不同权给咱们带来的只是管理权，而不是资产分配权。
    一旦人家拿下三家外资持有的股份，要求清算，那么，公司近百分之九十的资产，将属于人家。
    到时候，人家想要得到的，品牌，市场，渠道，工厂，生产线，一样能拿到，只是浪费一点时间。”
    顿时场面又安静了。
    别说什么品牌不值钱，没有市场。
    事实上，品牌还是值钱的，市场，只是暂时的失去了。
    换句话说，就算绿野再强，背后的靠山再猛，想要彻底占领原本属于公司的市场，消除长期经营带来的品牌影响力和价值，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需要付出的不仅仅是时间成本，还有不菲的经纪成本。
    这也是那些地方品牌，根深蒂固，难以清扫的根本原因。
    也因此，几乎所有的行业，在发展的时候，都会优先考虑收购，并购。
    为的是获得市场，获得长期经营培养的品牌价值。
    此外，作为国内龙头级别的乳企，公司的厂房，生产线，渠道，也是绿野十分需要的，如果能得手，绿野将得到极大的增强。
    便是这些原因，构成了这次收购的根本，至于那些个人意气，可能有那么一点点，那绝对不是主要原因。
    也没人相信，一个能让微软雅虎这种巨头连连吃瘪的人，会因为一点个人意气，来跟公司过不去。
    好久才有人说道：“意思是，现在咱们已经被逼上绝路，除了将公司拱手让人，别无选择？”
    牛根升笑得有点难看：“差不多吧，现在唯一的办法，是花钱，出更高的价，从英联鼎辉摩根手里把持有的股份买回来。
    可问题是，咱们没有那么多钱，也不可能筹集到那么多的钱。
    更大的问题是，如果能筹集到那么多钱，如果能把股份都买回来，那么接下来，种花集团绝对不会像现在这样温和。
    到时候咱们面临的就是惨烈的价格战，宣传战，说实话，我没有信心。”
    要说不后悔，那绝对是假的。
    作为创始人，这些天，他无数次想过，如果当初没有公然去怼，眼下会是怎样一种状况。
    那样或许会好很多吧！
    诚然，就整个事件和种花集团一些产业部署来看，这一天早晚会来，但是，必然不会这么猛烈，突然！
    又或者，当初人家拿着质检报告，想要私底下和平解决的时候，不那么傲慢，不那么不当回事，可能，就真的不会有这么一天。
    换句话说，机会，人家给过了，是自己没抓住。
    人家不是从一开始就想着掀桌子的。
    哪怕事后来看，人家可能很清楚掀桌子的好处大过私底下解决，但第一时间，人家还是想好好解决，不牵连太多人。
    如果当时姿态放低一点，肯听，好好整改，解决，而不是一味的傲慢，阻拦，捂盖子，那么今天，大家的日子会依然好过。
    甚至有可能，大家冰释前嫌，一起合作，一起发财。
    可现在的问题是，一切都晚了。
    一失足成千古恨，说的就是现在，现在，木已成舟，积重难返，已经回不到从前。
    现场又一次失声。
    不是不想说话。
    也不是服气。
    而是，事已至此，说什么呢？
    回购股份，没钱！
    就是有钱，回购回来，也看不到胜算！
    而不回购，不放权，面临的就是撤资，公司近百分之九十的资产被拿走，剩下一具空壳，能怎么办？
    此情此景，最终，牛根升也放弃了，重新点了支烟，笑道：“行了，反正我是打算出手手里的股份了，你们要不要出手，看着办。
    仔细想想，这事人家也没错，问题出在咱们自己身上，人家也不是没给机会。
    况且，让人家收购，也没什么不好，至少，国人的奶瓶子，掌握在自己人手上了……”
    “董事长！”
    “董事长！”
    “好了，我没事，都散了吧，我想一个人，安静一会！”
    “……”
    场面再次沉寂。
    看着短短数日，便华发丛生，此刻更是落下泪来的牛根升，会议室里，鸦雀无声。
    随之而来的，是同样的热泪。
    没人一开始就想害人的。
    曾经，他们也有梦想。
    只是，在追逐利益道路上，在市场的激烈竞争中，渐渐失去了初心。
    好久，好久，终于有人起身，默默离开。
    然后一个，两个，三个……
    最终，便只剩下牛根升一人。
    此时，夕阳唱晚，傍晚橘红色霞光照进来，笼罩着微微有些驼背佝偻的身躯，青烟袅袅升起，白发，一根，两根，三根……
    俨然，一个时代即将落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