敖烈原本还有些抗拒，可听到玄奘这一句话，再固执的心态也生生被他咽下。
    “快走！”玄奘说完继续速念紧箍咒，好叫悟空行动能继续迟缓一会儿。
    “师父，一定要等我！”敖烈不敢耽误，咬咬牙驮着阿蚌再次往通天海的方向跑去。他们此时都看出一切是设计好的，想阻止悟空发疯，恐怕非得把六耳拽来不可。
    敖烈只盼六耳那边的险情已经解决，不要再遇到什么更多的埋伏了。
    玄奘一直紧盯着敖烈的背影，看到他越跑越远，才终于松了口气。
    然而就是这么松口气的空当，因为不是专心念咒，金箍的束缚力量微微减弱，那个在地上扭动的猛兽狂怒暴起，掐住了玄奘的脖颈。
    “唔——”玄奘瞪大眼，悟空已完全钳制着他，从眼睛里吐出的怒火，恨不得马上把他碎尸万段，再一口口吞进饥饿的胃袋。
    先前还有敖烈和阿蚌需要担心还不觉得，但当那些让他牵挂的、毅然护下的事物脱离危险后，玄奘才意识到，他原来是如此害怕。
    害怕死亡，害怕悟空。
    玄奘看到悟空的利爪举了起来，腥红的眼睛应该是在盯着他的心脏位置吧。
    扑通扑通扑通......心跳声快得在这样紧张的气氛下也依然那么刺耳，只是，它还能在自己胸口跳动几次呢？
    玄奘闭着眼，所见的却不是黑暗，而变成了先前人生的走马灯。
    要死在这儿了吗？也许这样的结局就是对他害过长安城的惩罚吧？只是......
    玄奘不忍再去看悟空此时的模样，只要想到自己这么一死，悟空往后定要陷入无尽的懊悔和自责之中无法挣脱，就跟他一样，玄奘才多少对于死亡产生深切的不甘。他怎样都不希望看到悟空承受这种痛苦。
    悟空就这么看着眼前带着些许遗憾，但已坦然等死的「猎物」，呲起的獠牙动了又动。
    她在饥饿，那种心理上有什么缺口的饥饿。而她也很清楚，能够填补那个缺口的食粮唯有杀戮。
    疯狂地想要破坏，疯狂地想看生命在眼前戛然而止，一个不够，两个也不够，远远不够！她渴望眼前是无穷无尽的自己酿造的地狱！
    因为她痛苦、愤怒，她清清楚楚认识得到，她仇恨着世间的一切，想疯狂报复所有的生命。
    「杀。」
    脑海里有人在低语，只是简简单单的一个字，却让她兴奋不已。
    她应该杀掉眼前的人，体验临时的快感，再转向下一个目标。
    可为什么下不去手？
    记忆混乱而模糊，面前看到的人模样亦是如此，但偏偏是这张模糊的脸在另一种层面上刺痛着滴血的心。这份痛带来的不是死亡，而是一种微弱的生机。
    「要么堕落成魔成怪物，要么灰溜溜地自杀？凭什么？我偏要和它斗到底！」
    我记得我说过这句话。
    「想让俺老孙成为怪物？我就要告诉他们，做梦！」
    我也记得我还说过这句话。
    属于自己的声音开始响起，那个蛊惑她的声音似乎有些恼怒。
    「杀了他，孙悟空，杀了他！那才是你的本性！」
    不......悟空咬紧牙关。我不该是这样，从不该是这样，我的愤怒不应是盲目，我的本性从不该凌驾于理智之上。
    我绝对不要做这种被阴暗面，被邪气禁锢控制的家伙！
    就在她心灵挣扎的刹那，模糊的人影终于得以看清。混乱的脑海里闪过他的名字，那是她敬重爱护的师父。
    我不能杀他！悟空狠狠咬着自己的嘴唇。
    可是翻涌的邪气和负面本能却震怒于她的抵抗，用更加强烈的力道压着她的躯体，让她挥棍，或是伸出利爪。
    我不要......
    尖锐的指甲尽数张开，举了起来。
    师父，逃......
    钳制玄奘脖颈的那只手在艰难中被她硬生生咬牙松开。
    师父，逃......
    右手的锋利却无法阻止，那些看不见的无形力量撕扯着她的五脏六腑与精神，从肉体疼到心底。
    但即便如此，她还是固执地忍痛想要夺回那么一点点的理智，哪怕是一瞬也好。
    「我是孙悟空，是齐天大圣，只有我去选择的份，绝没有让外力逼迫我、决定我去做什么样的人的道理。」
    她是孙悟空，她可以成为任何存在，唯独不是一个被本性和邪念支配的怪物！
    “师父......快，逃......”
    ——
    “怎么会？这些尸体？”悟净捂着嘴站在他们面前，腿一软半蹲了下去。
    血流成河，尸横满地，小雷音寺的僧人们就这样静静地、横七竖八地躺在那里，每个人的胸口皆是一个窟窿，仍往外淌着鲜血。
    腥味刺鼻，惨状直刺心底，三人都不免发怵。
    “师姐做的吗？”莫文强迫自己很久才把陈述改为疑惑，哪怕他已经知道，他已经不会得到想要的答案。
    六耳捂着胳膊上的伤，面色凝重。
    孙悟空，你最终还是变得连无辜者都要下手了吗？所谓的彻底魔化，难道真的没有一点点转圜的余地么？六耳微微合起眼睛，试图安慰自己。不，师父还没有事，他和莫文他们就是最后的底线，还有机会......
    “快走，师父不在这里，咱们得赶过去保护他！”六耳刚要起飞，忽从头上传来尖锐持续得疼痛。她足下因此不稳，扑通摔倒在地。“唔......”
    见她捂着头呻吟，莫文和悟净吓了一跳，仔细一想意识到什么。莫文追问：“师父在念紧箍咒？”
    “师父——”六耳强忍疼痛爬着支起身子，看着马蹄和血迹延伸的方向。师父念动紧箍咒了，他现在应该是单独和悟空对上的，那也就是说，悟空，已经开始对他下手了吗？
    六耳的指甲狠狠卡在土壤里，疼痛让她浑身冷汗直冒，大口大口地喘息。
    “六耳姐！”
    “把我带上风灵鸟，追，一定要追上他们俩！”六耳话中藏有让人无法忤逆的力量，压得两人不敢有二话，急忙照做。
    他们也知道紧箍咒起说明师父情况不乐观，所以眼下绝不是心疼六耳的时候。
    将六耳拽上鸟背，莫文和悟净一刻不敢耽误，飞快往玄奘的方向赶去。
    一路焦急，但没过一会儿，他们便听到了哒哒的马蹄声。
    三人定睛一看，正对上也听到他们动静驻足的敖烈，望见背上没了玄奘，皆是呼吸一滞。
    六耳几乎是恨不得一头栽下去，去拽敖烈摇晃：“敖烈？！师父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