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乔瑾刚出生的时候，头上还没有角。
    一直到长大好几岁，开始有了将自己有周身比较的意识，她的额头仍然没有半点动静。
    看着父母和族人头上那漂亮的独角，端乔瑾很郁闷，总觉得自己好像和他们格格不入。
    可头一次问父母的时候，他们眼中却不见丝毫的嫌弃，不仅如此，因为从她的提问里察觉到想要角的念头，他们反而不高兴了起来。
    “小瑾，长不出角是好事。”父亲语重心长，抚摸着端乔瑾的额头。
    那时候端乔瑾还看不懂父亲眼里的苦涩。不过，她脑袋聪明，想了想平时听到的族人的对话，故意装出了然和乖巧的模样：“是因为有人想要我们的角吗？”
    父亲苦笑出声，点头道：“是呢。我们?疏的角可入药，普通人喝了能延年益寿，修行者服用则能快速提升修为。所以我们很容易成为狩猎的目标。不过，除此之外还有别的原因。”
    “什么？”
    “等你再长大一点再告诉你吧。”
    端乔瑾倒也没再追问，伸手摸了摸自己的额头，又看向父亲的。
    父亲和一个人类男子几乎一模一样，可偏偏就是头上有一只角，突兀得很。
    “爸爸，为什么我们可以轻松幻化出人形，却不能把角隐藏起来呢？”
    “这其实连我也并不清楚。根据先辈们留下来的记载，族里也有过道行颇高的人士，不过，却无一人能有办法把角藏起来。”
    “这么稀奇吗？”
    “是啊，所以你的角长不出来，算是件好事。”父亲说着，将端乔瑾抱在肩头，示意她去摘树上的果实，“这样的话，如果哪天我们被人类发现了，至少你可以伪装成「马」逃走。”
    端乔瑾刚刚揪下果蒂，正准备将果实放在手中。可父亲的话让她愣住了，果子顷刻间掉落下去，砸中了父亲的头。
    “哎呀！”父亲退后几步，摸着被砸疼的地方吸气。
    “爸爸不许乱说！”端乔瑾的脸委屈不已，她狠狠抱住父亲的头，双腿也跟着缠住父亲的脖子，“什么叫我能逃走！我才不要丢下爸爸妈妈！爸爸妈妈也不许丢下我！”
    父亲这时才意识到失言，慌忙想要抱住端乔瑾安慰。可端乔瑾仍然死死抱住他，仿佛一旦松手，那可怕的未来就会成真似的。
    “好啦，是爸爸不好，乱说话。”父亲的声音一下子变得十分柔软，带着端乔瑾熟悉的，让人心安的稳重和慈爱。
    正啜泣着的端乔瑾忽然就不再那么害怕了：“真的？”
    “真的。爸爸妈妈会小心再小心，绝对不让那样的情况到来。”父亲冲他伸了出拳头，“我和你击拳发誓？”
    小孩子的世界里，父母是无所不能的，他们的保证就是最大的庇护伞。
    没有人会不相信父母许下的诺言，端乔瑾也一样。
    所以她抹干净眼泪，用小手回应了父亲的诺言。
    ————
    端乔瑾扬起下巴，努力回忆着什么：“我其实也记不清那具体是在什么年份，不过我记得中原大地那时在打仗，什么蜀汉，东吴的互相争天下，总之乱的很。”
    “那是东汉末年的时候，”六耳补充道，“离现在的确有些年月。”
    “当时有枭雄争霸，对永生和力量的渴望就格外强烈，我和我的家人就是在那时候被人发现的。”
    “当时暴露我们位置的是个被我们救下的孩童，想来也不怪他，恐怕他根本都意识不到自己遇到过什么，只当是个新鲜事讲了出去，”端乔瑾嘴角勾起一抹苦涩的笑，“但不管怎样，我们被发现了。当时只有仍然没有长出角的我，靠着伪装，逃了出来。可好景不长，没过多久，我的额头开始很痒，靠着潭水查看一番，却发现自己竟然开始长角了。”
    敖烈和六耳交换了一下眼神。虽然两人都因端乔瑾讲事主次不分，铺垫太多而有些不耐烦，但看着对方那么沉浸在回忆里，又不忍打断。
    好在端乔瑾接下来的话总算是出现了她一直想说的那个人：“我躲藏不当，叫人看到了，险些也跟随父母坠入轮回。也就是那时候，我被一个人救了，他是位穿着僧侣袈裟的和尚……”
    ————
    “啊嗷！”
    “唔……”
    端乔瑾奔跑起来，没能刹住速度，只来得及让头转向一边，好不让长出的角捅到面前那人的肚子里。
    她和那位僧侣皆是仰躺着倒在地上，对方的斗笠也让撞掉了，在地上滚了好几圈。
    端乔瑾在地上挣扎几下，舞动那像极马匹的四肢，以一种狼狈的姿态将自己翻回来。
    她看到被自己撞到的人也捂着胸腹坐起来，眼神带着几丝迷茫。不过奇怪的是，这个和尚的眼睛竟然带着几分水蓝色。
    中原有这种瞳色的人么？
    那和尚看清端乔瑾过后，眨了眨眼，显然是被她的模样怔住了。这让正有些分神的端乔瑾心里咯噔一声。
    完了，他不会也认出自己是?疏了吧？
    她不敢细想，也顾不上再思索他特别的瞳色，只想赶紧逃跑，可刚刚迈出一步，忽然发觉右后肢的脚踝有锥心刺骨的疼痛——方才的跌倒让她受了伤。
    如此一来，端乔瑾心里的恐慌感更加强烈。后方的脚步声更近了，端乔瑾甚至觉得她已经闻到了刀刃和箭矢身上浓烈的杀意。
    “快跟上！这边！”
    僧侣正慢悠悠走到斗笠面前，听到那阵渐行渐近的喧哗，他看了眼端乔瑾，脸上流露出几分了然。
    “在被追杀？”
    情况紧急，端乔瑾也只好赌一把，她开口道：“拜托，帮帮我！”
    语落，她不等僧侣答复，忍痛拖着身子钻进了旁边的灌木丛里。
    那伙人马几乎是在下一刻就奔至了僧侣面前。
    “喂，和尚，有没有见到一匹长角了的马？”
    端乔瑾缩紧身子，不敢去看。她只能听得到僧侣很是无辜的话语：“长脚？马不都是长脚的吗？”
    “……是头上有一只犄角！犄角懂吗？”
    “那贫僧不曾见到呢，”那僧侣应该是笑了起来，“不过这么奇怪的生物居然也会存在吗？”
    领头的嘴里发出轻蔑的嗤笑：“穷酸和尚，你懂什么！走，换个方向追！”
    踏踏的马蹄向远方奔去，逐渐变得听不见声响，可端乔瑾依然害怕得不敢露头。
    直到她听到僧侣带着笑意的声音在距离自己很近的地方响起：“出来吧，它们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