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新的白马
所有人都捂住了眼睛,飞溅的水花和碎石遮挡住了他们的视线,唯有耳畔能听到他们呼啸而过的痕迹,和蟒蛟声嘶力竭的一声喊叫。接着,只听扑通的坠落声,一个沉重的物体似乎倒在了地面和水上。弱小的树木在震动下微微颤抖,顽固的枯叶哗啦啦的掉落下来,静待成为泥土的肥料。
大概过了几秒,玄奘才慢慢移开挡在面前的衣袖,当他看到面前倒地的蟒蛟时,本能的“啊!”的跳了起来。
玄奘飞快了后撤了几步,这才发觉蟒蛟已没了动静。它的鼻腔里只能听到微弱的呼吸,碗大的眼睛紧闭,静静地躺在那里。
“师父!”悟空的声音从空中传来,她收了金箍棒,赶忙来到玄奘身边。“师父,让您受惊了。”
玄奘已没有先前那么害怕,他看了眼蟒蛟,问道:“蟒蛟它……”
“我刚才打了它的七寸,虽然要不了命,但是几个时辰内它都没有什么直觉了。虽然它吃了白马、祸害了那么多生灵,可毕竟还是鹰愁村遭的罪多,就交给村民处置吧?”说完,悟空冲着结界里的村民挥了挥手:“诶!已经没事了,大伙儿可以出来了!”
方才一直只探头不敢迈动双脚一步的村民,在得到悟空的信号后,终于大大松了一口气,陆陆续续从结界里走了出来。
刘山怯生生地挪动到蟒蛟身边,小心的观察它。
悟空看着刘山小心翼翼的样子笑了笑:“它已经没有知觉了,几个时辰内都不会恢复过来,你们就放心靠近吧。”
刘山又打量了蟒蛟一番,终于开口了:“牲畜和村民,就是它伤的?”
“是它伤的。”悟空点点头,“蟒蛟性情凶狠弑杀,极爱袭击水边的动物,有时也伤人。这十年来的事情恐怕都是它搞得端倪。我们……误会白龙了。”
悟空慢慢转过身,顺着她的方向,村民都看向了又化作人形,在阿远的陪伴下检查身体的敖烈。
察觉到众人的目光,敖烈抬起头,满脸疑惑。
“至于白龙为何总是出现在事发现场,贫僧推测,他其实是在阻止蟒蛟,保护大家吧?”玄奘缓缓开口,轻柔的话语却如同巨石一样沉重,猛地砸醒了所有人。
阿远也呆滞了一下,立刻抓着敖烈肩膀,满是不可思议:“是、是真的吗?你真的是在保护大伙?”
敖烈转过头,不去回应众人惊异的目光。他摆出一副不在意的样子,否认道:“少往你们脸上贴金!小爷只是觉得成天在水里太无聊,正好找那个叫蟒蛟的家伙活动活动筋骨而已!”
阿远深知敖烈的脾气,知道他看着满不在乎,脸皮却比谁都薄。这种别扭的说话方式,恰恰是他觉得敖烈最独特的地方,也是最能体现他善良本质的地方。
阿远微笑了一下,逐渐感受到了一阵愧疚感。他这才发现自己是这么了解敖烈,了解他的言行习惯,了解他的外冷内热,了解他绝对不会欺骗自己的真诚……可十年前的自己却在他最需要自己的时候退缩了,在周围一片咒骂恐惧白龙的声音里,淹没掉自己的嗓音,独留敖烈一人回到冰冷的水下,再也没有同伴。
现在想起,他终于明白十年前敖烈眼睛里的意思了。血色映照的琥珀瞳孔流露出的怒气,不是源自暴虐发狂的本性,而是源自无奈苦涩的内心。自己站在那里愣神的恐惧、猜忌,像利刀一样穿过敖烈伤痕累累的身躯,狠狠钉在了他的心头。阿远至今记得敖烈转头前的眼神,浓浓的愤怒下,藏着比墨汁还要浓郁沉闷的失意孤独。
阿远只恨自己花了这么多年才读懂那份愤怒后的伤感,恨因为自己的怯弱,而让这场误会持续了这么多年。
敖烈看着阿远的眉头由高兴的弧度变成愧疚的曲折,猜到他因真相陷入了不断的自责当中。果然相比之下即使过了十年,也还是个小孩子。其实仔细想想,那样的情况下一般人很难做出判断吧?更何况是个十岁的小男孩儿呢?自己都不给阿远机会,因为生气也不向村民解释,换做自己是人类,也很难想到罪魁祸首另有其人吧?
说到底,每个人都有错的。
在玄奘的指点下大梦初醒的村民,一个个刹红了脸,低着头谁也不敢说话。刘山最先从惭愧中回过神来,走上前朝敖烈毕恭毕敬的鞠了一躬:“龙大人,是我等愚笨,误会了您的好心,向您赔罪了!”
“对不起!”
“我们错了……”
“我们向您道歉!”
村民陆续反应过来,纷纷上前赔礼道歉。敖烈吃了一惊,连忙挥手道:“好啦好啦,严格来讲小爷也有不对的地方,你们没必要这么自责的。”
刘山摇摇头,没有起身的意思:“是我们误会在先,赔礼是应该的。幸好没有对龙大人造成什么伤害,不然……我们可就是造孽了。”
“可别这么说!我堂堂西海龙王三太子,没那么容易被伤着的!”一向仇视自己的人态度大转弯,敖烈真心有些不适应,甚至有些不知所措起来。
“西海龙王三太子?你是敖闰的儿子?”悟空听到西海龙王的名号,顿时来了兴趣。她笑着撑起下巴,打量了敖烈一番:“我说呢怎么这么眼熟,鞋拔子脸和你爹太像了!”
敖烈顿时眼皮跳了起来:“你说谁鞋拔子脸?!”
悟空吐吐舌头,做着鬼脸:“你和你爹啊!”
“那你还是个雷公脸怎么不说?”
“谁雷公脸?你看清楚了我这五官是端正的!”
“你能叫端正?人不像人猴不像猴的。对了,当年我爹的锁子黄金甲是你抢走了吧?那可是我爹给我的生辰礼物,你还我!”
“尺()寸那么小你确定要穿?依我看它明明就是女款!你这么胖穿的了?”
“你才胖呢,毛多的家伙!”
“只有皮的家伙!”
两人你一句我一句,撕逼大战看的周围人一阵狂汗。玄奘抚了抚额,有种大喊「我不认识这只猴」的冲动。
就在拌嘴还在进行时,天空中突然传来一个悟空和玄奘都无比熟悉的声音:“敖烈、悟空、玄奘……”
三人抬起头来,异口同声:“观音菩萨?”
周围的村民一阵唏嘘,赶忙倒地叩拜:“天哪!仙人!”
“各位快请起。”观音毫无起伏的腔调声带着泉水一样的空明,从未出山见过世面的村民都听得一愣一愣的。
敖烈站起身,冲观音行了礼。“菩萨,您怎么来了?”
“引你见你的师父。”
“师父?”敖烈眨了眨眼。
观音朝玄奘指了指:“就是他。”
玄奘一脸懵逼,下意识用手指指了指自己:“我?”
“不错。敖烈,我让你等待的人就是他。他名唐玄奘,奉太宗之命前往西方大雷音寺求取真经,你这一路需陪他左右,护他周全,待事成之后,还你真身。”
“原来这样……”敖烈若有所悟的点点头,随即走向玄奘,跪了下来。他一扫方才疏远别扭的态度,毕恭毕敬道:“师父在上,请受徒儿敖烈一拜!”
“快请起!”玄奘刚忙扶起敖烈,朝他笑了笑:“以后我们都是并肩的同伴,平时不需要太多规矩。若为师有不当之处,你多多包涵。”
“师父说笑了,徒儿这一路定任劳任怨,谨遵您的教诲。”敖烈低了低头,再次表明了诚恳的态度。
“按照规矩,先入为兄,以后,悟空就是你同门师兄,你们……要好好相处。”说到最后,玄奘明显犹豫了一下,暗自在心里腹诽了一句:但愿吧。
玄奘的话让敖烈一下认清了现实,他哭丧着脸看了悟空一眼。后者掐着腰,同样有些不开心,转过头嘟囔了一句:“看来一路上有的受了。”
“这话该我说!”敖烈毫不客气的回击了一句。两人互相猴眼瞪龙眼,谁也不让谁。
观音再次开口,打破了两人的僵局:“敖烈。”
“菩萨请讲。”
“你当初是因服侍玉帝不当罚下过错,正巧玄奘的白马已失,即日起,你变作千里马,载玄奘上路,算作是给你的修行。当你载玄奘一路半山涉水抵达西天,才算成功。”
“变、变成千里马?”敖烈傻了眼,绕了半天,他怎么又干起天界的旧工作了!
一旁的悟空听后幸灾乐祸的笑了起来:“噗……哈哈哈!恭喜你了我的师弟!”
敖烈满脸黑线,这种感觉真不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