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雷特耳边嗡的一声鸣响，全身上下，都有点儿酥酥麻麻的。谢天谢地，还好不痛……
    不痛就说明屏蔽服没有出问题，没有被打穿。但是这个酥麻还是有点可怕，所以哪怕穿着屏蔽服，穿过强电场, 也不是毫无感觉？
    格雷特铺开精神力场，探索、躲避、硬冲，跑、跳、扑、蹿。一开始还是大厅，渐渐变成收窄的甬道，甬道上不定时劈落闪电。
    前后左右，时有球形闪电滚动, 电鸦、电蛇、电犬飞驰扑咬。一粒一粒的小电珠，像是化工厂里着火的叔丁基锂溶液那样, 或分或合, 毫无预兆。
    格雷特跑得满头大汗。
    左闪！
    右闪！
    急停！
    扑倒滑过去！快速起身，再跑！
    用精神力织成护罩，硬顶一下，冲过这一段！
    这个球形闪电躲不过去了……用精神力凝成鞭子，一鞭抽开……欸，成功！
    “这是在玩【天天跑酷】还是在玩【神庙逃亡】啊……”
    格雷特默默吐槽着，却不敢吭声，也不敢停步，气喘吁吁，一路狂奔。哎，感觉一年的运动量都消耗在这里了……
    我是法师，不是战士啊！
    不知道跑了多久，直到格雷特觉得全身上下酥麻异常、腿都要抬不起来的时候, 眼前忽然一暗。严格来说, 不是一暗，而是仿佛无穷无尽的闪电迷宫, 终于被他抛在身后……
    而空地中央，雷霆之主闲闲地坐在桌前，正在把玩一枚鸽蛋大小的宝石。面前书桌上，一把小小的银勺斜倚在咖啡杯里，旁边刚烤出的松饼上流淌着蜂蜜，香气四溢。
    “老、老师……”
    格雷特用尽了毅力，才没有弯下腰来，撑着膝盖呼哧呼哧大喘气。雷霆之主微微抬眼，没做什么动作，地面上就自然“长”出一把座椅。
    银白交织，边缘微带淡蓝，炽烈的电光构筑成椅背、椅面、扶手和四腿，纠缠交织间却不见任何电火花，流淌得如水一样温柔。
    “坐。”
    一瞬间，格雷特感觉半长的头发，有一根算一根全都竖立起来，几乎顶起了厚重的兜帽。
    ……算了。老师总不会害我。要相信传奇法师的控制力，他能用电流坐成椅子，能让我坐，就不会让我有生命危险。
    格雷特这样安慰着自己，心惊胆战, 双腿扎成马步，摆出深蹲的架势，一点一点下降身体高度。十厘米，五厘米，三厘米，一厘米……
    指尖飞快碰一下椅面，没有被电到！再摸一下椅子扶手，也没事！
    欸，坐到椅子上了！没有酥酥麻麻、全身电流乱窜的感觉，也没摔下去！
    再往后蹭一点儿，放下1/3个臀部……半个臀部……大半个……
    哎，别人坐电椅，都是通电的椅子，按下电闸才出现电流；我坐电椅，是真的凭虚凌空，用电流织成的椅子啊！
    好在这种电椅不会把我干掉，嗯。不过，纯用电流，而不是电线织成的椅子，还能承托起我的重量，到底是什么原理……
    “看明白了？”
    老师的声音突兀响起。格雷特惊了一下，差点当场跳起来。他赶紧老实坐好，面向雷霆之主，飞快摇头：
    “看不明白。这电流是怎么约束的，完全不知道。不像是空气墙，也不像是力场，不是我知道的任何一种绝缘方式……”
    说到这里，见雷霆之主似乎有点不满意的样子，赶紧补充：
    “似乎也不是割裂空间。如果是空间的话，我早就被切成几块了，不可能这样好好坐着吧？——等等，是磁场？会不会是磁场？磁场应该也能约束电流的，可是怎么能压到贴着电流……”
    老师的脸色终于缓和。格雷特心头一松，听雷霆之主慢慢道：
    “能想到磁场，还算你有点脑子。嗯，最近这一個月练下来，有什么感想？”
    “感想就是……精神力真的能看到很多，其他方式看不到的东西。”格雷特老老实实地回答：
    “元素在自然界，在身体内部，存在和流动的方式，有一些，是现有观测手段看不到，只能用精神力去感知的。多用精神力，能看到一个不一样的世界。”
    “是啊。”雷霆之主感叹：
    “你走的进阶路线，和普通的魔法师不一样，现在等级又低，还没有什么感觉。越往上走，精神力越重要。比如说，十五级以上的法师，就要把自己的冥想世界，和真实的环境融合——”
    他微微出了一会儿神，仿佛在梳理思绪、也仿佛在回忆着，走出这一步的漫长与艰难。格雷特屏息聆听着，好一会儿，才听到老师继续说下去：
    “想要从环境中吸取元素，将自己的冥想环境实质化，一方面，是要对世界的认知，尽可能贴近真实世界，让冥想世界自动吸取；另一方面，就是要有足够强的感知，可以主动修改、补正。”
    ……我觉得，我可能更依靠前一条路吧。格雷特在心里默默道。
    “而走到九环法师的境界，准备踏入传奇时，更是必须对自己的身体、精神，有最详细的认知。——而魔力在体内的流动变化，对身体的改造，只能用精神力观测，迄今为止没有其他办法。”
    格雷特猛地一抬眼，又默默垂下眼帘。现在没有其他办法，不代表未来没有其他办法啊！
    谷哭
    曾几何时，人类也观测不到红外线，紫外线，x光，伽马射线，观测不到质子中子电子……
    但是对于魔法师来说，很多东西能用精神力观测到，他们就不开发别的手段。某种意义上说，也可以说是路径依赖，束缚了他们的发展路线。
    可是，开发新的手段，意味着极大的投入，意味着自然科学研究风起云涌，快速迭代。
    在当下，光辉教廷还没有被打倒，议会很大一部分开支要用于军费的情况下，他们有没有这个时间，精力，金钱，用于基础研究？
    他的不赞同、欲言又止，雷霆之主完全看在眼里。但是在这位传奇法师看来，格雷特目前为止，对精神力的使用不是太多，而是太少。所以老师大人继续训话：
    “精神力不提升，到了高阶以后，很多研究你都没法做。比如说电子流——”
    他指尖轻轻一挥，一道耀眼的闪电横空而过，撕裂黑暗。雷霆之主缓缓道：
    “你精神力不够强，不够细腻，就根本感应不到电子流。感应不到电子流，就感应不到电子击打在物体上，留下的物体轮廓。而有些非常微小的东西，只能靠这种方式才能看到——”
    格雷特慢慢张大了嘴。
    电，电子显微镜？老师，我只是让师兄师姐感受了一下电子流，您就肝出电镜来了？！
    投射电镜？
    扫描电镜？
    冷冻电镜？
    扫描隧道电镜？
    老师我要这个！我要看病毒！我要看各种肿瘤细胞！我要看dna分子！
    有了电镜，我就能看普通人的dna，和超凡者的dna，是不是有变化了！
    “老师，您看到什么细小的东西了？细胞？细胞内部的结构？”他难掩激动，声音都有一点颤抖了：
    “还是比细胞更小的东西？您看到的东西是什么样子的？能不能让我也看一眼？能不能——”
    “你自己去练，练成了自己来看！”
    完了，老师要炸了。格雷特瞬间萎了下来：
    那是老师，是传奇法师，是活人。不是学习实验室里的电子显微镜，允许他们看一看摸一摸。
    ——再说，世界上第一台电子显微镜，普通985高校硕士生想要摸到的难度，大概比他说动传奇法师的难度，还要大一千万倍。
    貌似之前在学校里听导师说过，某大学请哪位接近诺奖级别的大牛教授回国，许下的承诺之一，就是国家出科研经费，为他买一台冷冻电镜……
    那就不是他配玩儿的东西……他还是努力进阶，努力提升精神力吧……看师姐的样子，也许等他进阶到16级，就可以自己手搓电子显微镜了？
    或者把原理肝出来，去找炼金公会做一个更快些……
    如此这般快速飘飞的思绪，很快被拉了回来。书桌对面，雷霆之主微微一扬手，之前把玩的那枚宝石划过一道弧线，落进格雷特怀里：
    “这次你做的不错。”格雷特手忙脚乱，飞快捧起宝石的过程中，老师的褒扬从头顶飘了过来：
    “我看到了议会给出的报告。——除了氨气制造，和售卖新药的分成，议会未来直接和你慢慢结算之外，其余报酬，都已经划到我这里了，折合成了这个。”
    他下巴微抬，点了点格雷特掌心的翠绿宝石：
    “这颗魔晶，来自我们这次杀掉的图腾兽的幼子。等级大约是半步传奇，但是本质相当纯净，没有那么多的血腥和罪孽，适合你发动治疗术。——嗯，你还有什么其他想要的？”
    鸽蛋大小的宝石，透明莹洁，触手温润。微微转动，就有一环猫眼似的光华流转，如同一只睁开又闭合的眼睛。
    格雷特稍微探出一点精神力，就能感觉到里面深沉庞大的力量。如果兽魂还没有消散，大概，就是寄居在这颗宝石当中，用这只眼睛凝望着世界？
    珍贵之处，可想而知。
    照理说，这枚宝石，已经足够抵偿他之前的所有贡献有余。格雷特估计，连那个火山的预言，以及包含季风、洋流系统的地球仪，可能都包含在里面了。
    照理说，他不应该再做任何要求——
    但是格雷特脱口而出：
    “老师你能不能用那个电子流——帮我看一点东西？”
    “滚！”
    半虚半实的世界蓦然散开。格雷特双脚往下一沉，落回书房，抱头鼠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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