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目
曲惜花很想说一句,你不告诉我,你怎么知道我不懂。
但是看着她的背影,曲惜花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他发现自己从来不了解这个夫人,在他眼中苍白的,几乎是一张薄纸的女人,竟然也可以笑谈生死。
她快要死了。
曲惜花虽然觉得在他的生活中,有这个女人,没有这个女人并无太多干系,但是不知道为什么,还是非常不舒服。
难道真有感情了?
曲惜花想到了这个可能,不屑的笑了,呵呵呵,他曲惜花什么时候需要这个东西。
好似为了证明曲惜花一点都不需要感情,第二天曲惜花就离开了云蔷的房间,不见她,不管她。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曲惜花会躲在暗处,偷偷看这个女人,曲惜花根本呢不相信这个女人会无动于衷。
世上哪里有不怕死的人。
于是曲惜花发现了一个秘密,他的夫人,从早晨就坐在长廊里,看着门口,一直一直看着门口。
她在等他出现。
曲惜花皱眉,他想现身告诉这个女人不要等了,不过很快,曲惜花制止住了自己的动作,他凭什么要现身,为什么这个女人想要见他,他就要现身。
他是堂堂的魔教教主曲惜花,凭什么被这个女人挥之即来招之即去。
曲惜花想着转身就离开了。
魔教这个地方,不仅仅让一个个正常的孩子变成了杀人机器,还让他们的心也变成了机器,曲惜花娶了妻子,可是他真懂感情么。
他从来不懂,他不明白那个女人为什么会等着他,明明他不会出现。
直到有一天曲如风出现在曲惜花面前,跪在曲惜花面前一字一顿地说道:“教主,夫人就要死了。”
往日曲如风都唤他义父,只有今天唤了他教主。
曲惜花皱了眉头,他想到了另外一件事情,他问曲如风,“你怎么知道她要死了,是她告诉你的?!”
面对曲惜花的咄咄逼人,曲如风脸有点白,忙磕头称不敢。
曲惜花突然觉得,也许他的夫人并没有事情,只是想仗着有毒的事情博取他的同情。
要不然,怎么会连他的义子也知道了呢。
曲惜花非常重视曲如风,因为曲如风能力很强,他的夫人和义子,曲惜花很自然会选择义子。
夫人只是一个女人罢了,他可以娶很多次夫人,却很难再培养出来一个像曲如风这样有能力的义子。
曲惜花对曲如风说道,“若是以后那个女人对你再说什么,不可轻易相信。”
曲惜花越想越觉得自己想的对,他甚至认为自己的夫人根本就没有中毒,只是她用来邀宠的一种手段罢了。
曲惜花宁愿相信自己的胡乱猜测也不愿意相信他摸出来的脉相,在曲惜花眼中什么都是会骗人的。
此时他已经打定主意,那个女人对自己的义子影响实在是太大了,她不能活着了。
曲惜花想要亲自弄死自己的夫人,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当他走到云蔷的院子的时候,他却发现,自己其实只是为了给自己见云蔷找一个借口。
什么都是假的,他只是想要看到她。
云蔷知道这个男人一直躲在暗处观察她,纵然是十分的不耐,她依然学着原主的样子,一直一直装模作样的等着这个男人,说实话,云蔷并不能特别理解原主这种类似于自虐的爱情,因为男人是她的丈夫,她就必须去爱他,去接受他的一切。
原主一点都不开心,她想让曲惜花陪着她,和她在一起,她愿意守着他,做一个糟糠妻,可惜曲惜花并不稀罕。
她不了解曲惜花这样的男人,这样的男人需要很多很多东西,但是绝对不包括感情,对于出身魔教的人来说,感情根本就是一种奢侈品,甚至是拦路虎,魔教是不需要感情的。
“你来啦?”云蔷笑着看着曲惜花,露出十分灿烂的笑容,她每天照镜子当然知道,原主的这具身体已经频临极限,支撑不了太久了。
看到目标人物,云蔷是发自内心的高兴,脸有了一层不正常的红晕。
曲惜花看着自己夫人这样,不知道为什么,心里有堵了起来,他最受不了这个女人。
他最讨厌的就是她这点,他在她的眼中看不到半点敷衍,这个女人永远做着他最不屑的事情,爱这个东西,真是可笑,这个女人爱他,爱他什么呢。
曲惜花却知道,若是自己有一天一文不名,会跟在自己身边的也只有这个女人,这是他的原配夫人,糟糠之妻。
可是眼下,这个女人却要死了。
曲惜花想说,你别死了,我会对你好的。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说出来的话却变成了,“不要试图控制风儿,风儿不需要感情这种东西。”
哪有人能不需要感情?!
魔教最让云蔷不能忍受的是,这地方的人,都以为自己不需要感情,不需要别人的好,将别人的感情肆意利用挥霍。
他们只知道利益,只会杀人。
曲惜花是这样,曲如风也是这样。
云蔷笑了笑,她对曲惜花说道,“相公,你不用担心我的,我就要死了,风儿会活很久,我不会去见他的。”
云蔷说这话的时候,本能感觉似乎有人在偷听他们说话,但是随即一想,又觉得不可能,曲惜花在这里,魔教中,曲惜花武功最高,若是真有人,哪里发现不了。
云蔷不知道,有的时候人在极度激动的时候,他的六感会削弱,曲惜花因为太激动,他忽略了一些小的细节。
云蔷的直觉并没有错,确确实实有人在,那个人她也认识,就是她的义子曲如风。
她那句“我不会去见他的”让曲如风怔愣了好久,不知道为何,曲如风理解的是,纵然我死后变成了鬼,也不会见他的。
曲如风突然有一种感觉,这个女人死了,自己也就死了。
活着也是死了。
不仅是他,恐怕教中很多男男女女都会是和他一样的感觉。
在他们最恐惧,最难过的时候,这个女人就像是一缕阳光,可是眼下,这缕阳光也要消失了,圣教又成了暗无天日的圣教。
一切美好都不属于这里。
教主夫人病了,据说是中毒了,她病得很严重,很多人都知道,也许这一次,这位原本就不属于圣教的教主夫人真的要不行了。
因为她好久好久都没有去过义善堂了,教主借着夫人中毒的事情排除异己,掀起新一轮的血风腥雨。
当大家以为她永远也不会到义善堂的时候,教主夫人却来了。
她脸色很苍白,众人从来没有见过一个人的脸可以这样白,就像是活死人一样,困难地移动着,每走一步都像是走在了他们的心口上。
云蔷看到了那个在虎口里脱险的小男孩,他依然拿着一把匕首,听曲如风说,他就是用这把匕首,j□j了老虎的心脏,当然小男孩也被打得半死,一口气提不上来差点死掉。
云蔷在袖口里摸来摸去,放在小男孩手里一块用牛皮纸包的饴糖,她摸着小男孩的脑袋,对小男孩说道,“你不需要这个,你需要这个。”
前一个“这个”指的匕首,后一个指的是糖。
小男孩没有吱声,接过糖的手有点抖,云蔷注意到小孩的眼圈红了。
她附在孩子的耳边说道,“不要哭了,在这里是不许哭的。”
云蔷拿了好多糖,分给了这里仅剩的孩子,前几个月云蔷来的时候,明明孩子的人数要比这个多的。
云蔷知道,这些孩子中,可以长大的很少很少,他们还要经过新的一轮更加残酷的角逐。
他们中,可能有一部分比她更早要离开这个世界。
有一个小女孩比较大胆,她抬起头,像是鼓起了很大的勇气看着云蔷,她问,“夫人,我们还能见到你么?”
云蔷看着眼前这个七八岁,也许更小一点的女孩,露出了一个苍白的笑容,“很抱歉孩子,我不知道。”
她摸了摸女孩的消瘦的小脸,说道:“我即将去一个很远很远的地方,恐怕不能再来找你,不过终有一天,你会找到我的。”
我们都会死,在黄泉路上,你一定可以看到教主夫人,不过那个教主夫人一定不是我。
云蔷分完了糖,拖着沉重的步子,慢慢地走了,她完成了原主的一个心愿,原主临死前,还念叨着义善堂的这些孩子们,如今她算是做到了。
无论是义善堂的夫子还是那些孩子,都看着教主夫人的背影,直到她消失不见,他们还在看着。
他们知道,也许,这是最后一次见到夫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