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手川本以为石川康弘和藤原老师说的是同一件事，可等上车后他才知道，特别科似乎是真的遇到大麻烦了。
    “足立区有一整个黑帮的人都死光了？”
    古手川眼中若有所思：“这不是好事吗？”
    坐在旁边的藤原老师看他一眼，没说话。
    前面副驾驶上，侧着身子的石川康弘摇头：“黑道也和平很久了，一直没出过什么大乱子，可现在一下子少了一个帮, 留下的地盘和产业就成了其他黑道不争不行的肥肉，黑帮们都想着怎么扩大自己的势力，又都不想看到对头们做大做强，肯定会打起来。”
    他满脸忧虑。
    其实黑帮火并这事特别科管不着，属于警视厅的业务范围。
    可这次的大范围死亡事件归他们管，上头还下了死命令，24小时内就必须有效的收获, 48小时内必须得结案。
    虽然现在这事儿的压力大头还在足立分部那边，他现在又是部长, 不用再像以前当课长的时候，上头一招呼，不管在干什么，就得立刻赶到现场去。
    但也可以预见的是，这件事最后还得落到他的头上，只不过是早晚的事。
    尤其当他知道古手川还不在东京的时候……
    不过现在好了。
    刚才心里的担忧已经去了一大半儿。
    藤原老师看着石川康弘，声音一悠一悠道：“这回没有邪灵会作乱了吧？能确定不是集体中毒、或者是天然气泄露事件吗？”
    石川康弘看了眼手表：“很多人都希望是意外事故，警视厅那边还在调查，等到九点钟，会有一批汇总的情报汇总过来。”
    他原本也要坐镇办公室，时刻共享同僚们发来的情报事件，做着接受的准备，只是冷不丁接到了藤原老师的电话，知道学校也出事了，才赶了过来。
    他们说着话, 驾驶位上的助理小姐缓缓停下了车，看着前面道：“老大，我们到了。”
    四个人下了车。
    古手川抬头看了一眼, 是挺有名的大学附属医院。
    藤原老师背着手，背部微驼，步子不快不慢往前走着。
    古手川跟在旁边，打量着四周。
    石川康弘挺拔胸膛，肃着张脸，不苟言笑。
    身材壮实的助理则跟在落后他一步的位置，一手按在腰上。
    古手川这才看见，这位助理姐姐带着手枪。
    “放轻松。”石川康弘扭头对她说了声。
    其他时候也就算了，这回和古手川在一起，还这么警惕的话，实在是对他的不尊重。
    助理小姐是个实在人，拉上了衣服拉链，把枪遮住了。
    穿着特别科制服的石川康弘在东京早就是一个不小的明星了，“特别科克星”这个称呼比现在最当红的偶像都要深入人心。
    不少人投来了注目礼。
    四个人就这样，进了住院部，在里面七拐八绕的，来到了精神科。
    有一个护士亲自带着他们来到了一个病房前，病房外面还坐着两个正在埋头吃盒饭的特别科专员。
    他们看见了石川康弘，立刻放下盒饭，身姿站的笔直。
    接手鹿野学园事件的是文京特别科，也是石川康弘的“老东家”，他拍拍曾经属下的肩膀，往安静无声的房间努努嘴：“现在是什么情况？”
    “是！刚打了镇静剂！”被问到的专员快速回答：“但这小子根本没有镇静的时候，一断药就发疯，已经丧失了最基本的生活能力。”
    “医生怎么说？”
    “检查不出丝毫问题，身体非常健康。”
    石川康弘点了点头，侧头看向藤原老师。
    藤原老师轻轻叹口气，问道：“他的双亲在吧？”
    “是，刚刚去找医生问情况了。”
    他话音刚落，两道急匆匆的脚步声就从拐角处响了起来。
    一男一女快步走了过来。
    旁边的专员道：“他们就是当事人的双亲。”
    藤原老师看了眼。
    脸颊有着皱纹的男子看着藤原老师，又看着石川康弘，嘴唇动动，微微低头：“我是礼人的父亲，犬子的事，还请多多费心！”
    藤原老师平静道：“这回我校请来了最专业的人士，但是如果检查出不是超自然事件，这件事可能差不多就要诊断成遗传基因方面的疾病了，您没有意见吧？”
    因为是“突发”的疾病，而且身体上确实没有任何损伤，学校也让特别科的专业人士来检查过，同样也没查出原因，最后调查的结论就是“遗传性精神疾病”。
    但两边的家长都不认可，一直在向学校施压。
    “我仍然保留我的看法！”中年男子沉声说了句，大概是顾忌着石川康弘在，没说什么难听的话。
    藤原老师不置可否，只是努努嘴：“进去看看吧。”
    助理小姐一马当先，先去开了门，不由仰头，后撤了一步。
    相当难闻的臭味从屋子里散发了出来。
    走廊里的人都捂住了鼻子。
    古手川静静看着，抬起手，一阵凉风刮起，将散发出来的臭味全部吹散了出去……但仍然很臭。
    藤原老师和石川康弘都没什么异样，扭过头来看他，带着询问。
    古手川进都不想进，只是看了看中年男人身边的女人，真灵震动，声音传入石川康弘过的心底：“你来说。”
    石川康弘整个人一震，惊异的看了看他，凝神倾听。
    片刻后，他往屋子里又看了看，看着病房里床上的男生，露出了若有所思的神情来。
    “请、请稍等片刻。”中年男人转身就要去找护工。
    不过石川康弘抬手道：“不用了，我差不多知道令公子是哪里出问题了。”
    “啊？！”
    石川康弘严肃道：“首先我得告诉您，并不是幽灵和妖怪对令公子做了什么，完全和它们无关！”
    旁边两人脸上顿时一脸的失望。
    “不过，我恰好知道这是什么病。”石川康弘脸上高深莫测：“这是一种很奇怪的病，叫嘴贱症，令公子的症状和这个病很相似呢！患病的病例通常是些嘴贱的家伙。”
    “嘴、嘴贱症？”男生的双亲顿时失声。
    藤原老师和旁边的护士，还有两个特别科专员也是大受震撼。
    古手川嘴角微抽，没说话，这些可不是他教的。
    石川康弘指着道：“去给他三十个耳光，差不多就药到病除了，如果不信的话，现在就可以试试，保证能让令公子恢复过来。”
    中年男人看向病房里，一脸不可置信：“就这么简单？”
    虽然有点听着像是胡说八道，可偏偏这话是从“邪灵会克星”的嘴里说出来的，可信度就立刻上升了。
    “去吧，试试总不多。”旁边的女人推了推他。
    中年男人两边嘴角往下拉去，用力一点头，大步走进了房间，走到床头，先把男生的呼吸面罩摘掉了，一手扶住他的头，一手放在脸颊上，看着门外，询问道：“您看，是不是这样？”
    “打吧。”
    男人把心一横。
    “啪！”“啪！”“啪！”
    很响亮清脆的耳光声回响了起来。
    足足三十声以后，男人捂着酸痛的手，看向了床上的儿子。
    一缕暗红色的弧痕浮现出来，微微闪烁一下，消失在了空气中。
    中年男人和其他人这才反应过来，发出一阵惊呼声。
    “有用！真的有用！”中年男人很激动。
    石川康弘咳嗽了一声：“现在还没醒过来，多半是镇静剂的原因，最后，我得说跟您一声，切记让他注意自己的嘴，多找些佛经读读，净化他的心灵，这次的病症，完全是他自作自受呢。”
    “是是是！我一定照办！”男人再没有怀疑，连忙应是。
    石川康弘没再说话，把询问的目光看向藤原老师。
    藤原老师沉默了一下，转身走了。
    谷暓
    从头到尾都没说话的古手川跟在身边，石川和他的助理也赶紧跟上，只留下两个特别科专员面面相觑。
    “嘴贱症？”
    ……
    离开了医院以后，四个人坐上车，藤原老师先看了眼古手川，又看了看石川康弘：“去下一家，看看是不是也得了嘴贱症。”
    石川康弘讪讪不言。
    旁边的古手川随口说：“那家的话，大概是得了惊吓症，过段时间自个儿就好了。”
    “是吗？”藤原老师面无表情应了声。
    车子开回了学校，藤原老师下了车，背着手进了大门。
    石川康弘一屁股坐到了后座上，松口气说：“也就你敢这么跟藤原阁下逗乐子了。”
    古手川看了眼窗外的风景，有些惊奇：“你很怕藤原老师？”
    “不是害怕，是紧张。”石川康弘谨慎道：“藤原阁下其实可了不得了，虽然现在只是学校的教导主任，可影响力还是大得很嘞！像一条静的父亲，在藤原阁下面前都乖的不能行，我一个小小的部长更算不得什么了。”
    古手川仰头想了想，微微摇头，转口道：“说说这回的麻烦吧，有什么消息吗？”
    说起正事来，石川康弘也收拢起杂念，看向了前面的助理，问道：“怎么样？警视厅那边有发什么情报吗？”
    在开车的助理姐姐认真道：“头儿，开车不能分心的，还是你自己看吧。”
    一个平板飞了过来，差点摔在石川的脸上。
    他手忙脚乱接住，有些想发火可看着助理肩膀处隆起的肌肉，还是把话咽了回去，自个儿开了平板，指头在上面拨弄了几下。
    他脸色渐渐凝重，忽然一抬头：“死者衣物形体完整，没有丝毫外伤，解剖的结果也是，一切正常，没有中毒的迹象。”
    古手川愣了愣，有些意外：“魂魄丢了？”
    普通人的灵魂很弱，但灵性很少，多是魂魄。
    石川康弘来回翻看着收到的文件，脸色越来越难看：“根据附近的摄像头，还有对周围的走访调查来看，昨天晚上并没有发生过什么特别的事。”
    他看向古手川，用很不确定的语气问：“真的存在可以吞掉魂魄的妖怪？”
    “应该有的吧……”古手川思索着道：“前两天我遇到了一个家伙，它很喜欢吃魂体，还把幽灵当牲畜圈养。”
    “把幽灵当牲畜？”石川康弘目露惊恐：“活着的时候当社畜就够苦的了，竟然连死后也还要继续这种悲惨的人生？”
    古手川安慰他说：“放心吧，要是哪一天你死了，我会亲自送你转世投胎。”
    石川康弘张了张嘴，苦笑着道：“谢了。”
    要是别人敢这么说的话，他只会觉得是在诅咒他，可古手川不一样，他说到做到。
    前面的助理姐姐很羡慕的看了眼后视镜。
    车子平稳开进了足立区，一股和文京截然不同的气息涌了过来。
    足立区的人很多，熙熙攘攘的，车水马龙，街上很热闹，生活气息比文京浓厚许多。
    古手川摇下车窗，目光在几个穿着单薄清凉的女生脸上划过，微微疑惑。
    已经夏天了？
    十多分钟后，车子停在了一处已经拉起了长长警戒线，以及设下路障的路牌旁边。
    三人下了车。
    石川康弘和助理姐姐都戴上了橡胶手套和防毒面具。
    古手川也戴上了手套和口罩。
    他不需要防毒面具。
    现场有不少警视厅和特别科的人在联合执勤。
    三个人没有受到阻拦，很顺利进入一层层的包围圈。
    在进事务所前，古手川先抬头看了眼，才迈步走进去。
    三层楼的房子没什么出奇的地方，屋子里有着浓浓的消毒水味道，到处都是用白灰画的人形痕迹。
    警视厅的人除了站岗警戒的以外，已经全部撤离走了。
    空荡荡的楼房里，有种阴森恐怖的味道。
    石川康弘来回谨慎看着，也不管助理是不是就在旁边，低声问：“怎么样，有古怪的地方吗？”
    古手川摇摇头：“非常干净。”
    既没有幽灵来过这里，也没有妖怪出没的痕迹。
    石川康弘试着道：“上去看看？”
    三人沿着稍有狭窄的楼梯走了上去，这里和一楼差不多，也到处都是画着白灰的痕迹。
    古手川眼底深处泛起了幽幽的紫光，重新审视屋子。
    楼下忽然有急急的脚步声响起。
    石川康弘和助理都转身看去，后面上来一个拿着厚厚文件袋的特别科专员，他双手递过来，严肃道：“部长，这是目前为止所有的资料汇总。”
    “辛苦了。”石川康弘说了声，旁边的助理姐姐伸手接过。
    送完资料后，站在楼道口的专员毫不停留转身就走。
    助理拆开了袋子，先从里面拿出一沓厚厚的照片，嘀咕道：“传电子档案多好？”
    “先把这玩意儿放一边去。”石川康弘说了声。
    古手川看完了房子，目光没有闪动，又是转身道：“再上去看看。”
    “好！”
    他们上到了第三层。
    古手川在屋子里走动几步，看着仍旧毫无异常的房子，摸了摸下巴说：“去看看尸体好了。”
    “我这就安排！”石川康弘毫不迟疑，拿出手机不知给谁打过去了电话。
    三人离开了这里，去了特别科专属的医院。
    这地方古手川还是第一次来，是特别科处理这些稀奇古怪事件的地方之一，这里到处都是神龛与符纸，活生生像是一座封印地。
    车上，古手川有些好奇：“这里封印了什么大妖怪？”
    “东京这边没有，京都有；这里本来就是仿照着京都那边建造的。”石川康弘略作解释：“不过有强力的阴阳师坐镇，防止出现尸变之类的意外，这里邪门的东西很多，慢慢儿的，也就变得有些邪门了。”
    古手川点了点头。
    助理直接把车子开进了地下，在白炽灯通明，地下极深的地方才停了车。
    古手川下来后，第一眼看到的就是刻的满墙都是的符纹，以及四周放置着的中型点火器，估计是防止意外断电设置的。
    有穿着防护服、但脸色很苍白的工作人员等在门口，见到石川康弘时，他脸上的肌肉像是僵死了一样，只有嘴巴动着，声音里透着一股子阴冷湿腻，像有条蛇在身上爬：“请跟我来。”
    石川康弘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脸上不动声色，点点头。
    在这地儿工作久了的人，不会都这个德行吧？
    工作人员按指纹开了很是厚重的合金大门，露出里面狭长、四周又犹如一体的走廊，他往前走去，继续带路。
    三个人跟在他身后，好一阵七拐八绕后，终于是来到了一个亮着红色警告灯的合金大门前。
    工作人员抬手要验证指纹开门。
    古手川忽然若有所思道：“唔，原来在这儿等着吗？”
    “啊？”旁边的石川康弘和助理姐姐都一头雾水看着他。
    这个时候，大门缓缓向两边移动。
    石川康弘下意识转头看去，可一瞬间的功夫，他头皮直接炸裂，心脏都险些骤停。
    眼前足够宽敞的停尸间内，密密麻麻、穿着花衬衫长裤的人就这么僵僵的站在门口，凸出来的眼睛和青白色满是死气的脸庞直勾勾对着门口几个人。
    不少人的身上，还蒙着白色的布单。
    “卧槽……啊！”
    石川康弘还是没忍住，嚎叫了一嗓子出来。
    胳膊有杠子粗的助理姐姐也发出了惊恐的尖叫声。
    开门并且首当其冲的工作人员扑通倒在了地上，口吐白沫，完全被吓晕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