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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在等待着迎来心底里隐隐的祈盼,李嬷嬷淡宁的妆容上眼目睿亮。
第168章 『陆壹』无可替代
轿子抬到内左门外停下,跨步迈进东一长街,那扑面而来的感觉便更为清晰。
桂盛领着寥寥几个宫女奴才在露台上迎候,他是多年莫名忌着李嬷嬷的, 怕她嫌鸟屎味儿脏, 把鸽子也给圈后头去了。
李嬷嬷鞠了鞠礼, 去往左排房门扇下摸钥匙。手触到钥匙的那一瞬间, 就像是有什么调皮捣蛋儿的旧影从脑海里掠过, 把人心尖轻轻一挠。
许久未曾打理的灶间弥散着净朴的味道, 那味道里似有女儿遗香。几个琉璃瓶罐虽在壁角安静搁放,但里头少了些什么, 李嬷嬷一眼dòng穿。这宫里头能不记错自己的顺序, 还能取了东西原样摆回去的, 除了那一个小灵jīng还能有谁。
想起当年那个扣着太监帽耳朵,脸腮儿粉嫩可人的小麟子,李嬷嬷眼里不禁浮了笑。打开茶木柜子, 看到从前给她拾掇的小玩意里少了本《百糙集》, 她便转身对小路子道:近阵子我不在宫里,这后宫中可有什么新鲜事儿讲来听听?
小路子候在门边,恭敬地嘎呀着太监嗓子:劳李嬷嬷惦记,近阵子宫中事儿还不少。先是白虎殿后头的小太监院子闹鬼,四殿下中了邪;后长chūn宫里两个新晋的美人相继把出了喜脉,再就皇后娘娘祭典一过,四殿下与小九爷兄弟和睦,七皇子也得圣恩进了撷芳殿学堂。
哦,对了,还来了个小宫女,做得一手巧食儿。六月一道荷叶ròu叫四殿下与皇上冰释前嫌,眼下正在殿下跟前伺候着司膳
在孙皇后去世的这么多年,后宫中此兴彼落,李嬷嬷已经对楚昂妃嫔的子嗣无有波澜。一直凝眉静默着,在听到这里的时候便欣慰地抿了抿嘴角。
陆梨是在八月初一那天傍晚见到李嬷嬷的。叫小路子过来传的话,说是听闻局子里有个小宫女做的膳食出挑,这就把她要去帮两天忙。小路子也机灵,没直接去西三局,大抵怕陆梨是不是又与楚邹在忙什么。径自去咸安宫里找的小榛子,叫小榛子给带话儿。小榛子打午休后便去了昭福门下,他是个二十三四岁的年轻太监,个子中高,肩微有些勾,因为是御前老张福亲自栽培的徒弟,宫女们都有些忌惮。那会儿曳撒扑簌地杵在门下,猜都知道是来找谁,一个个不禁艳羡地看向陆梨。
宫中各局子逢初一十五就要大扫,陆梨正挽着袖子蹲在灶台前擦洗,见状便低了头走出去。她先前被姐妹们bī供时是咬着牙死活不认的,后来被楚邹在下院门外那般公然一吻,现在是瞒也瞒不下了。她也就收起伶牙俐齿的揶揄本事,算是大大方方默认了下来,那时的她想起楚邹满心都是少女初开的甜蜜。
小榛子在前头引路,楚邹候在巷子口等她。未末的朱红宫墙下他着一袭玄色斜襟长袍,夕阳打着他英俊的身影像能发光,见她来,便很男人地把她牵过跟前。抵着她柔声问:好点了么?
彼时距陆梨与他缱绻已经过去四天了,他的那个坏起来时实在大得叫她难容,那一晚上直侵着她最深处的温柔,抽离开去后陆梨空疼都得移不开步子。后来楚邹就托小顺子找魏钱宝弄了药,叫小翠给她送去了。红盒子外还套着个荷包袋儿,什么这般神秘,小翠那颗好奇的心眼怎么可能不看,半路走着走着就给掀开了。
见着了陆梨就问:是疼么?
陆梨先时还不懂意思,小翠又挤眉弄眼地努嘴巴:那个。
陆梨脸就一赧,接过来转身走:他发羊癫疯哩,你也信他。
可她的鬓间眼角都沾了那爷的味儿呢。小翠见了,便在后头满眼欣羡道:你别不承认,那位爷荣光在即,和他好了不吃亏。初看你两个就觉着该要有什么,这世上能给人这样感觉的,要么是兄妹眼熟,要么就是一对鸳鸯天作之合!
反正什么在小翠的眼里都是计较掂量,陆梨听了也没往心里去。这会儿只答楚邹:再不好该要爷偿命了,见着阿嬷别叫看出来。
看出来又怎样?
吱溜~楚邹却光听不应,兀自在她嫣红唇瓣上一咬。
李嬷嬷正在廊前抖帕子,便见那凤彩门下迎面走进来一对璧人儿。打前头的少女,头扎方布巾,一抹普青的褶子裙裾盈盈伴轻风,皓齿明眸美如绝尘。身旁的皇子爷发束脂玉冠,五官清俊仪表不凡,看面相与皇帝昔年轮廓几分相似。身量已是拔长到八尺有余了,那丫头只到他肩头,阳光打着两个人青chūn的脸庞,般配得晃人的眼睛。
李嬷嬷认出是陆梨和楚邹,暗叹丫头长大后果然是天姿国色了,眉角便渐然匀开笑弧。
陆梨抬眼也看见李嬷嬷,琥珀的银簪子在她发髻上打着耀光,时间过去了这么多年,再回宫她也像并没有什么变化,叫人心底里生出亲切。
陆梨就也对李嬷嬷笑,低声清脆地叫了一声:阿嬷。
楚邹亦跟着道:嬷嬷回来了。
清泽的男儿嗓音,凤目熠熠有神,几许沉淀下的沧桑。站在陆梨身旁,两个是那样的和谐相称。
李嬷嬷看着,不禁又想起东宫被废之前,少年太子端坐在影壁下病瘦脱型的yīn影。她再想起孙香宁,一时便感慨良多。当年孙皇后必是料到自己离世后,老四怕难逃他父皇此一劫,这便安排了个贴心巴肺的小丫头,真就在他最低谷的时候生生拯救了他。
看他二个这般站着,她以过来人的眼睛便猜出了一二,只也不多问,笑道:诶,来了。初秋起燥,煲了盅鱼腥糙水鸭汤,进来喝一碗。
说到鱼腥糙可是陆梨小时候的拿手。八岁的楚邹哮喘发作病在chuáng上起不来,她猫在御膳房院子里玩耍,听老张头随口对人一说今儿大景子咳嗽,回头给熬碗鱼腥糙。她便把地上丢掉的下脚料捡起来,洗了煮成水给楚邹端去了。
天生就爱吃些黑的、丑的、臭的,没把楚邹熏晕,可到底是比他母后叫人端来的汤药好喝。陆梨杵在chuáng头看着他一口口咽下去,后来花样儿就多了,huáng花菜蒜香鱼腥糙、鱼腥糙ròu丸子、鱼腥糙拌jī丝青笋、鱼腥糙炖秋梨子以至于楚邹到江淮办差,小碧伢特特拔了糙,匀了艰辛涨下的银子给他炖了排骨,楚邹亦嫌寡淡无味不曾喝。
那素朴的小灶间里,长大后的陆梨坐在桌边舀着汤勺,少女身姿莞尔,眼如星辰明月,瓜子脸儿完美无瑕。叫李嬷嬷在旁看着,是怎样也看不够的。
李嬷嬷问陆梨:这普青的裙子可是今岁新发的制服?你小时候宫女一年只得三色,现如今可有四五色了,穿在你身上倒比那主子们的还要得体。
又欣赏地抚着陆梨的双鬟髻:梳头也是自个儿学会的?当年姑娘小小跟着老太监出宫,生怕你在宫外没个体己照应,看如今生得这样乖巧,真是个好丫头。
终生无有生育的妇人,五十多岁的年纪了,看着陆梨就像在看从小带大的闺女,看哪儿怎样夸都是自满。
陆梨答她:是阿嬷教导得好。不瞒阿嬷,当年小麟子知道是个丫头时,就常躲在破院子里偷扎辫子哩。被宋玉柔告了状,还挨了太子爷一回眼刀子。
说着凝了眼对面的楚邹,脸上几许秋后算账的意味。
楚邹笔管条直地倚在门叶子旁,手上端着一只白玉瓷碗,正在有一口没一口地喝着汤。听她两个像母女久别重逢一样,互相拍着没完的马屁,那清削的俊颜上不禁几分戏谑。
心下却是道不明一股满足的,大概因着这份久违又或是陌生的烟火俗尘。
李嬷嬷顺势看去,便看到外头小榛子也端着个碗,背个身子立在院里有一口没一口地喝汤,屏蔽着屋内的对话。
看楚邹这般模样,如今倒是终于学会黏着自个丫头了,杵在门旁半天不走。
失而复得的总是弥足宝贵,李嬷嬷可是全然偏袒陆梨的,便佯作嗔怪口气:真是不应该,再给你眼刀子真就不该回来。让我瞅瞅这辫子该再往上梳梳,若能买个同色的宝石簪子衬着就亮眼了。
一边说,一边紧了紧陆梨普青色的绢花条子。宫女们搭配讲究一色一系,那朴素的颜色衬在她光洁的肌肤上,比小主们的珠光宝气还要好看。
楚邹到这时候才总算听明白过来,当年李嬷嬷原是知道陆梨没死的。呵,一个个都生怕把她舍给自己,宁看他少年颓靡,藏着掖着瞒着不把她给他,现如今莫非还能扯得断么?
他就勾了勾嘴角,哂笑着回过头来:缺什么,回头爷给她买。今后的用度爷尽给她包了。
说着霸道又爱眷地凝了眼陆梨,晓得她母女二个还要体己话要说,便拂了袍摆往小榛子那头站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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