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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贵妃见她依旧这般谨言慎行,心里这才略为舒坦一些。想想虽搬去钟粹宫,到底还是时常回来请安汇报的,有时一个人来,有时带着老九一块过来,都在自个的眼皮子底下看着。
    想了想又忽然问:皇上最近好嚒?听说还用了不少你做的汤粥点心,这宫里谁人不知他挑剔,不想你还有这样本事,手艺竟悄不知的得了他垂青。
    张贵妃是笑着说的,话中却意有所指,早前锦秀一样也做过梨花羹,为着替自己博皇帝的好感,皇帝却用都不用一口。如今带着老九搬出去单住了,倒忽然地手艺好了起来。
    笑眸亮濯濯地看着锦秀,锦秀察觉,蓦地垂下眼帘:回娘娘,只是给九殿下做食儿时捎带给万岁爷盛上一碗,万岁爷随意用上几口,万不敢当垂青二字。
    这样紧张做什么,张贵妃的眼底便微微有些黯淡,面上却依旧在笑:甭紧张,你是从本宫这里出去的人,若是出息了本宫脸上也有光,到底不枉这些年对你的悉心栽培。
    锦秀哪里还能受得下,连忙从凳子上挪起,双膝跪地道:娘娘对锦秀的栽培,锦秀此生便是做牛做马也难忘,必时常在皇上跟前提起娘娘的好,旁余的从不敢多想。
    见话已说到份上,张贵妃便打住了,从腕上落了个镯子下来,叫宫婢往她手上送:好了好了,你有这份心本宫也就欣慰了。如今九儿渐渐长大,宫里头事儿也随之多了,你一个人总算jīng力有限,我身边抽个嬷嬷过去帮衬帮衬。瞧瞧这脸庞儿瘦的,本宫看着也心疼。说着指了指一旁的刘嬷嬷。
    锦秀抬头一看,看到刘嬷嬷笑盈盈的脸,这可是张贵妃从王府里随出来的大嬷嬷之一,派到自个身边,明显等于是监视。她心里不乐意,到底自己现在身份卑微,拗不过去只得谦卑道:是,奴婢谢娘娘恩典。
    张贵妃一直瞄着她的脸色变化,却看不出来什么,又怕她多想,便缓和了容色:得空常带老九回来,本宫多日子没瞧见,也怪想念的。
    那大宫女墨绿的裙裾悉簌簌往院外踅去,张贵妃看了眼贴身的林嬷嬷:你瞅着她像是生二心的么?
    林嬷嬷低声应:防人之心不可无,娘娘这么多年辛苦养大九殿下,功劳可不能被她一个独占了。
    张贵妃就闭着眼睛不说话。时日在沉静中煎熬,煎熬得久了,她昔年那颗年轻生活的心也就被消磨得差不多了。想当年多么多么地爱他楚昂,可是他这样耗着自己,多少年不闻不问,她便被他的薄凉伤死了心,什么是爱早已经在心中模糊,剩下的更多只是钻营。
    但若光是自己也罢,身后还有个十七岁的皇子和眼看一天天长大的公主。从前并未多想什么,如今看皇帝这样薄qíng,只怕便是等到宋玉妍年岁满矣,他也不可能把这桩婚事配与自个儿子;但若娶别家的千金闺秀,楚邝不能出宫,哪家的女儿又肯愿意婚配?那老二也是根犟xing子,打小不愿去他的父皇跟前露面卖乖,眼瞅着老三也将要封王建府了,着急的都是为娘的。
    她默默叹了口气。
    戚世忠着一袭墨色蟒袍从院外走进来,看见张贵妃斜倚在yīn影里的罗汉榻上,便吊着yīn长的嗓子笑:前头都在热闹,娘娘如何一个人坐在这里愁眉不展?
    张贵妃眼睛都不睁开:莫非还能喜笑颜开么?戚公公就是这么帮我的那坤宁宫莫名其妙着了火,把本宫唯一的依仗也拿走了,如今宫里都是德妃在说话,谁还能记得起本宫?倒不如什么都不争,也好过如今这般境地。
    她嘴上说着丧气话,但妆容jīng致,周身气度却依旧。
    戚世忠应道:娘娘这说的是什么话?坤宁宫自个儿燃起来的,咱家可没有那杀头的本事。虽说九殿下搬去独过,但奴婢是从你这里出去的,怎么着还不都是你的人?
    张贵妃猜着这事肯定和他有关系,这人老谋深算,谁知道肚子里藏着哪些弯弯绕绕。但嘴上也说不出什么,只得道:公公今日来找本宫何事?说吧,本宫现在什么没有,就时间最多。
    戚世忠说:自然是恭喜娘娘要出头了。
    张贵妃讽弄勾唇:公公这是在取笑本宫么?本宫如今就指着一双儿女能得个好姻缘,除了这个旁的都不敢指望。
    戚世忠也不客气,撩开袍摆在凳子上坐下:那坤宁宫一烧,皇上对皇后的记忆就再复不到原样,记忆只稍一淡,许多事便要生出变化。虽则如今九皇子搬出去,但这也说明皇上对娘娘的考验过去了,娘娘即日就要出头。
    张贵妃略略心动,面上却依旧冷漠:有什么用?便是真过去了,到底也是被压着的。老二当年幼小糊涂犯了错,以太子这样的xing子,他年能让我母子好过么?
    戚世忠今天就是为这事来的,听说太子在江淮要查桑农的案子,那案子能查吗,查出来背后千丝万缕联系。提督织造太监手下养着多少人,大奕王朝底下又养着多少太监,都是银子都是钱,一查就要翻天了。
    戚世忠用眯长的老鹰眼睨着张贵妃,晓得她心里还是惦记着那位份的,便不动声色地笑道:娘娘您这就错了,万岁爷正值英年,没什么是不可发生的。皇太子之位按制都只能嫡出没错,但若是九皇子上了,娘娘便是抚育过他的养母,到时怎样也不会让二殿下难过。
    张贵妃眉头悄不觉一蹙,睁开眼,对戚世忠笑笑:东宫易储岂是那般容易?但若是能成,还望公公看在祖父的份上,从中周旋周旋,公公的恩德本宫不会忘记。
    戚世忠此人有恩报恩,从不欠人,闻言便站起来:阁老对咱家有恩,客气的话何须多言。机会都是人创造的,来日方长,娘娘等着便是。说着拱一拱手,撩开蟒袍摆告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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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午的东二长街上微风习习,小麟子提着两吊粽子从咸和左门跨出来,预备去坤宁宫李嬷嬷的灶上蒸煮。
    风chuī着她的太监帽耳朵乱晃,把她的眼帘都遮住了,她便匀出手把帽檐子往上捋。今岁初吴全有把她攒下的三百多倆银锭在宫外兑了银票,老太监陆安海说那点儿银子还不够租半年宅子哩,叫省着些用。衣裳帽子也都往大里做,免得她长太快,不够她换着穿。
    陆安海对她说的宫外是充满豺láng与荆棘的,路边躺满饿殍,饿极了能吃土和糙根哩,土都抢着吃,老了老了吃不动饿死了便糙席儿一卷埋地里。因而她便甚是节省,生怕去宫外头过了苦日子,衣裳帽子做大了她也不说什么。
    宋岩被太监领着健步往内左门里跨入,皇帝召他进宫问事,他去了乾清宫不在,听太监说在御书房,便又往这边拐过来。东西六宫不允外朝官员单独行走,都须得有奴才领道,那年轻太监勾着虾米背在前头引路,他忽而抬头,便看到一张小了一号的熟悉脸庞。
    其实那记忆应该已是陌生,怎生得看这一眼却瞬然深刻。
    婉转蛾眉,双瞳剪水,尚小的五官已然楚楚绝色,却生就一张清俊的男孩儿脸蛋,正在抖着一顶太监帽子往头上扣。
    太监?
    他的眼神蓦地一滞,想起上一回在斋宫里恍惚回眸的一瞬刹那,竟然是真的。
    他的脚步就渐渐慢下来,另一张曾经熟悉过的娇颜在脑海里席卷,妩媚的笑,蔓藤般盘缠,婆娑的眼泪,迷离呢喃还有那个时而想起来依然解不开的难产。
    小麟子尚未察觉,十岁少年的模样儿,衣摆宽大。那太监特有的森青色曳撒刺眼睛,宋岩的心弦儿便被触动,剑眉间敛起凝重,只是一目不错地盯着。
    小麟子忽而抬头,看到迎面走过来一道高大的身影,那般的魁梧修伟,她便认出来是宋玉柔的爹,教她太子爷武艺的东宫少傅。
    虽则他们授课都是在外朝的文华殿,小麟子平素在内廷活跃,几不曾碰面。但宋玉柔和他的爹五官生得几分相似,小麟子一眼便认出来。
    宋玉柔的爹疼儿子是疼出名的,听他家随楚妙进宫的嬷嬷聊天,说宋玉柔刚生下时身子骨可弱,到第三天身上都青紫了。彼时东平侯府老太太正在生病,眼瞅着孙子活不下去,老太太听了消息差点儿一口气没上来。
    结果第四天抱去庙里请了一回,回府后却慢慢地活了过来。他家里头的大人因此对他尤其宝贝,见他生得书生白俊,就给起了个好养活的女孩儿名字。宋玉柔的爹爹因此也特别疼爱他,即便是他后来有了弟弟和妹妹,依然是对他宠得不成样。不然宋玉柔也不会被宠成这般娘儿气。
    见走得近了,小麟子就谦恭地耷拉下脑袋,静悄悄地从宋岩身旁掠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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