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夜闯院
妇道人家不太懂朝堂中事,把大邱氏当嫡亲长姐来敬的邱氏只望她丈夫也能同她堂姐夫亲厚些,免得她们堂姐妹过府往来,还时不时得看个风向,计着时间。
太频不合适,太疏又亏对姐妹情。
有了大邱氏的枕边风,作用多大不知道,穆寺卿是不是早有意顺水推舟不知道,反正于噩梦里九月秋分方结案的前浙江巡抚贪污案赶在八月中便结了。
足足赶前了月余。
随之英南候上门找静国公吃了一回酒,再是莫世子约夜二爷吃一回茶。
夜十一听到后抿唇一笑,倒都是既明白又不肯吃亏的主。
九月秋分这日,人定初刻刚到,刚放下书梳洗,打算安寝的夜十一突然听到屋门外一阵吵杂。
都知是安寝的时间了,皆压着声音说话儿,但仍能听出是有人要见她,她院里的丫寰婆子都在拦着,低声解释说她已睡下。
今夜是阿茫当值,阿苍侍候夜十一梳洗,阿茫那边也铺好床放下了床帐,床榻板下的银炭烧得火旺,满屋满榻的暖。
夜十一没躺下,不必她吩咐,阿苍给她洗完脚,拿着绵布将她一双如玉足的小脚丫擦得半点儿水花不剩之际,阿茫已去屋外探完回来,禀道:
“大小姐,是表小姐!”
夜十一问:“怎么了?”
阿茫面露不悦:“表小姐说一定要见到大小姐,任谁拦都拦不住,从院门婆子那里闯过来,芝晨芝晚帮着,三人都到屋外廊下了!”
阿苍听着也皱起了眉头,这些日子大小姐待表小姐不错,不曾想越养得表小姐的胆儿肥了。
夜十一坐在床榻上,仅着寝衣寝裤,长发及腰,随意披散着,打了个哈欠,两小腿往床榻一盘,打算就这么见杨芸钗了:
“去请表小姐进来。”
阿茫瞪大眼,阿苍也有些没反应过来,大小姐不止起床气大,连要安寝时被打扰,那也是顶天的事儿,不然满院的丫寰婆子也不会死活拦着杨芸钗主仆三人。
可听大小姐这口气,没动气不说,还让她们去请杨芸钗入内?
杨芸钗一进屋子,便解下厚重的灰鼠披风,手提着一个食盒直进内室,见到阿茫已到屋外疏散满院子拦她的丫寰婆子,阿苍却还守在夜十一床榻前。
只一眼,夜十一便知杨芸钗是顾忌阿苍,她也没不信任阿苍,但既是如此,她便让阿苍也到屋外去候着,正如当初她开诚布公问杨芸钗想要什么回报时的情景。
阿苍一出屋子,阿茫便迎上来想要说话,阿苍却是摇头,示意噤声,再是看向同杨芸钗闯进清宁院的芝晨芝晚两人。
阿茫明白阿苍意思,她方将便直接问了芝晨芝晚两人,这会儿没避着她们,直接低声与阿苍道:
“我都问过了,都说不知道表小姐这么晚闯院是为了什么。”
阿苍却是不信,凝目走近芝晨芝晚:
“你们在表小姐身边侍候,表小姐手里提着个食盒过来,你们却说不知道表小姐这么晚来清宁院是做什么?”
芝晨闯院的时候就已经扛不住了,这会儿经阿茫阿苍前后两厢质疑,她泪一下子就下来。
芝晚也好不到哪儿去,大小姐是什么身份,没谁比她们身为家生子更明白的了,可表小姐吩咐,她们也不敢不从啊,特别是这些日子以来,大小姐待表小姐是亲近了许多。
可转一想,倘今晚闯院,表小姐惹恼了大小姐,她们俩是头一份吃不了得兜着走!
看到芝晨落泪,芝晚也眼眶红红,阿苍缓了缓语气:
“行了,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芝晚终是比芝晨镇定有用些,她伸手抹了抹快要同掉下泪来的双眼,低声道:
“我们是真不知道表小姐突然到清宁院来做什么,那食盒虽是食盒,可……可没什么点心汤水啊!”
今晚如同往日夜里一般,杨芸钗同甘嬷嬷说几个话,便打发她们到外间做女红去,也不必她们在旁侍候,只等着到时辰安寝,便一人留守值夜一人回屋歇息。
没想还没到时辰安寝,甘嬷嬷习惯早睡走了,屋里内室只余杨芸钗同养了快半个月的一只小花猫玩儿,突然间杨芸钗便喊她们去取食盒,还不许她们进内室,只让她们把食盒放在隔开里外间的座屏那里。
芝晨掉着泪接住芝晚的话往下说:“后来便看到表小姐提着食盒出来,还同我们说,一定要帮着表小姐闯进清宁院见到大小姐,否则我们都活不到明日!”
活不到明日?
真有这么严重,还是表小姐拿话吓唬她们,芝晨芝晚不敢肯定,更不敢赌一把,表小姐本就得太太欢心,后又得大小姐认同,她们除了听命,别无他法。
也有想过一人跟来闯院,一人偷偷到松椿院禀了夜太太,哪里知道表小姐像是看透了她们的打算,硬是不放手,说不听命,当场就得死!
芝晨说到这儿,与芝晚相对一眼,同时想到当时杨芸钗说当场就得死五字时那发狠的小脸,再想到倘明日夜十一怪罪下来,两人的下场,她们又同时软了腿儿。
阿苍阿茫赶紧一人一个搀住。
四人无语。
屋外安静了,廊下四人也彻底安静了,屋里同样安静得针落可闻。
内室床榻前,杨芸钗将食盒打开,夜十一盯着食盒里只大人巴掌大的小花猫尸体发怔,杨芸钗亦是惊魂未定,脸色煞白。
许久夜十一似是再次确定:“你说……它晚上趁你没注意,舔了你拿出来赏玩的红猩猩海菊珍珠手珠,还把穿珍珠的线给咬断了,吞了一颗珍珠下肚?”
杨芸钗到底只是个六岁的小女娃儿,真真正正身魂都仅六岁,并不比噩梦一遭,魂仿经十九载的夜十一镇定,她抖着声音点头:
“是……也就半个时辰……”
夜十一初初见到此景时的脑子嗡嗡声已无,听到杨芸钗抖着声音细述经过时的纷乱怔忡也已过去,她盯着食盒里挺尸的小花猫:
“兴许……是被生生噎死了?”
这话到底存着侥幸。
倘无此侥幸,那事儿可就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