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颍川士族
夜深。
金谷园内院。
王生策马奔腾,意气风发。
寝房之中,喘息声此起彼伏。
里面的景象,如窗外的景色一般迤逦。
春风像醉了一般,吹破了春云,露出月牙与两对儿春星。
河岸上的柳枝轻摆,青蛙唱着恋歌,嫩蒲的香味散在春晚的暖气里。
水流声汩汩流淌,风儿给嫩蒲一些生力,蒲梗轻快的往高里长,越长越大。
小蒲公英在潮暖的地上似乎正往叶尖花瓣上灌着白浆。
什么都在溶化着春的力量,把春收在那微妙的地方,然后放出一些香味,花蕊顶破了花瓣。
像四外的花草似的,承受着春的透入。
春风时而急促,时而舒缓。
最后,只听见呼啸一声的骤风,吹起洛水一片涟漪。
而这春风,便也就化在春日的洛河畔,化在了那月的微光中了。
风停了。
王生起身,脸色有些疲倦,当然,疲倦之外,更多是轻松。
“主君,还要去书房?”
王生轻轻点头。
“更衣罢。”
绿珠匆匆起身穿着,便帮王生更衣。
王生则是出了寝房,到书房去了。
王生的书房很大,很是宽广。
书房中不仅有一个可供人歇息的大床,在大床周围,还有五六排书架,上面摆满了各式书籍。
至于字帖画卷之类的东西,王生并没有收集。
诗集倒是有收集一些。
古色古香的书房之中,很是让人思绪开阔。
王生很忙。
实际上,位置越高的人,越忙。
“刘勇,去将张先生叫来。”
今日在皇帝哪里讨来了三处地方,这个地点,可得好好选一选,况且,招贤,也得赶上时候。
王生在书房未等多久,张宾很快过来了。
“主公。”
王生轻轻点头,对他摆了摆手。
“坐罢。”
“夜间还将先生唤来,是因为有要事,还请先生莫要介怀。”
张宾心中自然是一点介怀之情都没有的。
从弘农郡回来之后,张宾一直处在无事可做的境地上。
无聊之下,只好前去管管影楼。
但影楼的事情,说多不多,说少不少。
王生虽然将影楼作为情报机构,但因为王生权虽重,但位不高,影楼虽然在了,但业务能力是不强的。
也只是搜集情报而已。
再多的,像是后世锦衣卫一般的功能,那就没有了。
便是王生有这个心,也没有这个胆,即便是有这个胆,也没有这个能力。
业务少,自然做的事情也就少了。
士人都有一个理想,便是实现自己的抱负。
张宾自然也是有自己的抱负的。
因此,在闲暇的这几日,张宾是吃也不好,睡也不香。
当王生让刘勇去找他的时候,张宾是直接小跑过来的。
他知道,实现自己抱负的时机算是来了。
“主公勿忧,但说无妨,张宾虽然无孔明之智,但若能分忧,必定为之。”
毕竟面前这个广元侯,也是朝堂上著名的聪明人了,非是一般人。
张宾说话的时候,也是显得十分谦卑的。
“今日我去让陛下划我三个郡县,做屯田之用,陛下答应了。”
皇帝之所以答应王生这个要求,自然是因为曲辕犁与化肥的作用,王生经常在皇帝耳中说起。
说多了,皇帝也知道这东西非同小可,若真如他所言,那天下百姓都不用忍饥挨饿了。
因此才给了王生三个郡县。
当然,其中恐怕是有其他的想法的。
譬如王生若是能够在这民生的事情做好,势必在百姓心中有一些声名,也算是功绩了。
他再给王生提到高位上,也并非不能做到的事情了。
现在王生虽然与尚书令王衍,中书监司马彤一起共事,但说起来,王生不过是替皇帝把把关而已,这权力并不是他的,而是皇帝偷懒,借给王生的。
与尚书台,中书省这台省的权力比起来,还是太小太小了。
在朝堂上,也掀不起什么风浪。
甚至是一点风浪都掀不起。
司马遹很想王生快些长大。
不然,这三处郡县,司马遹也不会如此爽快答应的。
张宾心中惊诧。
他早知自家主公深受皇帝信任,不想信任程度居然是如此的。
“这是好事,有这三处郡县,主公便是有什么事情,也可以做了。”
三个郡县,可以光明正大的安插自己人进去。
当别人问起来的时候,王生只需要说出一句话。
“这是计划之中的事情。”
颇有些三体的味道了。
“三处郡县是有,但位置,我还没选好。”
没选好?
张宾马上知道王生为何叫他过来了。
“看来主公是心中有惑。”
王生轻轻点头,这一点,他倒是丝毫不掩饰。
“颍川、荥阳、原武、弘农、襄城、野王、河内汲县、南阳、汝南、梁国、谯郡、沛国、魏郡、钜鹿、河东、上党、长安、广平,陛下都可做我屯田之郡县。”
张宾低头沉思,问道:“主公的想法是?”
“我的想法?”
王生脑子转了一下,说道:“我的想法便是,弘农,魏郡,广平。”
这三个地方,并非王生随意选取的。
首先弘农郡,不说他是在战略要冲上,单只王生在弘农郡的布局,在弘农郡展开屯田,必然会很容易。而且弘农郡够近,也有河水流淌而过,交通是通畅的。
第二个魏郡。
魏郡在冀州,辖十八县。
为邺、馆陶、斥丘、沙、内黄、清渊、魏、繁阳、元城、梁期、黎阳、即裴、武始、邯会、阴安、平恩、邯沟、武安。
治内有重兵把守,且魏郡多年未有战乱,郡内平和繁荣。
而且郡内有多条河流流过,又是平原地区。
屯田,总不好找那些贫瘠之地,自然是要找肥沃一点的土地了。
最关键是,魏郡之上,便是广平郡了。
魏郡与广平郡,便连在一起了。
魏郡治所邺城,广平治所襄国。
这两块地方,可都是大有名堂之处。
邺城就不说了,襄国城日后可是大赵天王石勒的都城。
其战略要冲,还是有的。
只不过,在邺城之下,要搞出事情,就难得多了。
王生把话说完,张宾沉思片刻,最后轻轻摇头,说道:“弘农尚可,但魏郡广平却是不可取的。”
“何解?”
张宾明显是有其他的看法。
“邺在魏郡中,离广平郡太近了,此时镇邺宗王尚未定下,但若是定下了,主公要想在魏郡广平二地有所作为,万万做不到,况且,邺有重兵,兵则有兵祸,若镇守以军中缺粮,命令主公纳粮,该如何?”
离邺城近,当然是有坏处的。
邺城驻兵数万,且都是对付鲜卑的,异常精锐,要想在邺城搞出事情,确实很难。
“那先生可有更好的去处?”
张宾道:“更好的去处不敢说,魏郡广平离邺城太近,即便是陛下答应了主公屯田,但当地士族百姓却不会答应的,主公要从他们手上拿到地,很难。”
王生知道张宾说的是实话。
“但即便再难,这事也是要做的。”
王生最不怕的,就是苦难了。
“若是先生有去处,大可说来。”
张宾也知道王生是那种需要说真话的人,便也就开口了。
“依在下来看,弘农郡是首选,弘农郡之后,颍川荣阳或许是好去处。”
颍川荣阳?
王生可是第一眼就把他们排除在外了。
颍川,这个郡地有多少世家高门在内?
他们的地,王生岂敢动?
“何解?”
但张宾提出这个地方,肯定是有自己的想法的,听听他的想法,或许也不错。
“颍川虽大,世家虽多,但正是如此,主公才要去那里。”
这倒是颇有些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的味道在里面了。
“恐怕要在世家手上要地,很难罢?”
“难则难以,但主公过去,可以借田,何至于要地?”
借田与要地,是完全不同的概念。
“从世家手中要地,固然困难,但主公所做之事,对他们百利而无一害,他们为何要拒绝?”
王生低头沉思。
汉魏之际有“汝颍固多奇士”的说法,说的就是颍川出人才的意思。
汉末颍川名士大姓众多,终在魏晋时期成为士族的不过荀氏、陈氏、钟氏庾氏等。
第一号人物,便是颍川荀氏。
颍川荀氏门资久远,承自后汉荀淑,魏晋以来子孙显达,位望极盛,是魏晋士族中最为显达的门第之一。
荀淑“知名当世”,是东汉后期的大名士,与汉末众多清流名士相善。
张璠《汉纪》言“淑博学有高行,与李固、李膺同志友善,拔李昭于小吏,友黄叔度于幼童”,《后汉书》称“当世名贤李固、李膺皆师宗之”。
当时清流的领袖之一李膺为人“性简亢”,并不喜欢交接名士,“唯以同郡荀淑、陈寔为师友。”
由此可见荀淑在清流名士中的声望与影响。
其八子在当时有“八龙”之号,虽然余嘉锡以此为虚誉,但荀氏自荀淑到荀爽、荀靖以至荀彧、荀攸,三代都是当时海内显达的名士,这是无可置疑的。
皇甫谧列荀靖于《高士传》,并言荀靖卒后“学士惜之,诔靖者二十六人”,可见荀靖在当时的士林很有清誉。
荀淑从兄子荀昱“与李膺、王暢、杜密等号为八俊”,是党人运动的重要领袖之一,荀攸之父荀昙也是当时的清流名士。
在汉末清流运动中党人以“三君”“八俊”“八顾”为首,荀昱、荀昙二人是这一运动的参与者,在清流中当有不小声望。
后朝廷抓捕党人,荀昱与李膺等皆死于狱中。
荀氏既是汉末的高门又是名士辈出的家族,在汉末动乱中,荀彧、荀攸加入曹操阵营,成为曹操最重要的谋士。
曹魏政权中颍川士人地位十分重要,也多显达于魏晋两朝,这些士人大多由荀彧、荀攸举荐,荀氏实际在颍川士族群体中处于核心地位。
荀彧、荀攸是曹魏的佐命元勋,在汉末政局动荡的背景下,荀氏与曹操的合作不仅保全了宗族,在政治地位上获得了提升,成为曹魏最为显赫的士族之一。
同时,荀氏也将陈氏、钟氏等颍川士族拉入曹操阵营,巩固了颍川士族的政治地位。
颍川士族兴盛,是由曹魏开始的。
荀氏在汉末加入曹操的政治集团,成为曹魏政权的重要力量。
在面对曹马之争时,原本属于曹氏集团的荀氏在选择上也开始出现了分化,其中荀顗的政治态度比较明显。
荀顗在曹马之争中坚定地支持司马氏,参与了司马氏对曹氏的斗争,是晋朝建立的功臣元勋。
司马氏与荀氏颇有渊源,司马懿为荀彧所举辟曹操掾属,其女嫁与荀彧之孙荀霬,两家为姻亲,有通家之好,荀顗在司马氏代魏的过程中坚定地支持司马氏,与此不无关系。
在曹髦即位时又为司马氏谋划清理地方拥曹势力,明面是“宣德四方”,实际目的是“察外志”,果然毌丘俭、文钦反叛,荀顗参与了平叛并受封万岁亭侯。
由于荀顗坚定地支持司马氏,并为司马氏代魏立下了功劳,其政治地位日益显赫,晋武帝即位后进封爵位,诏称荀顗“翼亮先皇,遂辅朕躬,实有佐命弼导之勋”。
晋武帝咸宁元年八月,“诏论次功臣,将配飨宗庙。”
凡功臣十二人,“以故太傅郑冲、太尉荀顗、司徒石苞、司空裴秀、骠骑将军王沈、安平献王孚等及太保何曾、司空贾充、太尉陈骞、中书监荀勖、平南将军羊祜、齐王攸等。
功臣十二人,颍川荀氏便占了两位。
是故到了西晋,颍川士族的权势同样不小,甚至是比在曹魏是更加显赫。
如此显赫的颍川荀氏,如此显赫的颍川士族,王生如何敢碰?
“此行虽然艰难,但主公既然选择的是举大事,便必须要得到世家的支持,况且主公若是在颍川做出了成效,天下也会立刻得知。”
这立刻得知的原因,自然就是颍川士子的交口相传了。
在这个时代,读书人的嘴,读书人的笔,就是信息传播渠道。
连史书,都是这一批人写的。
与颍川士族打交道,王生是不愿意的。
颍川士族势大,王生出身寒门,他们必看不起,现在撞上去,岂不是徒增羞辱?
王生还在犹豫。
“主公勿忧,颍川之事,交于在下即可,在下或许有办法可以让颍川士族支持主公。”
“哦?”
张宾这个回答,是大大的出乎王生的意料。
“何解?”
就在王生要继续问下去的时候,书房的门却是砰砰的被敲打起来了。
“主君,门外有自称王可岚的女子求见,她说他是王导的小妹,属下不敢怠慢。”
王可岚?
王生原本是在气头上的,现在听到外面要见自己的居然是王可岚,心中的怒气也转而为疑惑了。
这深更半夜的,王可岚作何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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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眨眼,一年便过去了。
告别2019,展望2020。
愿诸君事事遂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