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已是子夜,歛红坊的三场演出完整收尾,将军与秀才站在舞台中央携手答谢,没有歧异、没有算计、没有斗争,强烈的反差让化雨抱着怀疑,一直延续到兮月的厢房里。
「演得很棒!对吧!」兮月沿路抒发自己关系完的心情,混着一些戏内人才知的秘辛,刚入房就迫不及待追寻化雨的意见。「前面那句命同绝是老桑自己加的吧!完全画龙点睛!」
「嗯,是阿。」
「还有那处完全无响的停顿,直接把气氛堆积到最高潮!」
「嗯,大概是吧……」
「化雨公子。」
「嗯,是呢……」
兮月跩满狠劲捏出化雨臂膀赘肉,痛楚才使化雨神智拉回现实。「化雨公子,你有心事?」
「阿!不……嗯……怎麽说呢……」化雨剑指清点脑袋,试图组织出兮月能理解的语言。「虽然结局是好的,但总感觉将军语气里充满哀伤。」
「欸?是吗?」
「嗯,特别是那几句由九岚来唱的话。」
「我想……」兮月捞出大大小小的卸妆瓶罐,化雨制约似地乖乖坐到跟前。「或许是化雨公子你,心中充满着哀伤吧。」
纤手按住大脸涂抹凉膏,化雨无法应答也无法否认,只能感受着兮月的指间搓肉,和兮月的言语搓肉。
「戏剧最大的价值,在於与观众引起怎麽样的感动,只有感同身受,戏剧才会是好看的,这是每个艺女都知道的基本功。」
兮月说得不错,化雨闭紧双眼,历历皆是百丝脉悲惨的苦痛回忆,正是这些回忆,才让化雨懂了将军所背负的罪孽,懂了那奋不顾身只求一死的想法,也因此,他才懂得最後结局时将军话语间的悲伤。
「这不是挺好的吗,会有种自己不是一个人的感觉,能把悲伤释放出来。」嘿嘿笑着,化雨能够想像,兮月又把自己的脸抹成花花绿绿的猪头。「好啦!去沐浴吧!」
「多谢,听你这麽说,有平复一些。」虽然平时总认兮月傻,但某些时候,化雨觉得兮月或许才是真正圆融参悟真理的大师。
「嘿嘿!你只是入戏太深!」
「或许是。」化雨找至铜镜前映照,自己的面孔确实滑稽,唇上好一大块红艳胭脂抹过鼻头,眼尾的睑膏拖得老长,滑溜垂至脸颊旁,双颊的红粉更拍得满脸红一块白一块,极似挨揍,怪不得能引九岚发笑。「《山河世间》之後就没什麽大事了吧?」
「演戏完後,还得谢戏。」
「谢戏?」
「是啊!那些出演《山河世间》的艺女们,会成为歛红坊一时疯迷的红牌!可热着呢!」兮月从梳妆台的抽屉里摸出一块白手巾,看着化雨的脸喀喀笑着。「特别是老桑阿,贵为脂白,身分却还不满弄花,肯定很多人抢!」
「这麽一说,肯定是……」化雨在心里汗颜,打从九岚接下白玉倾的工作那一刻起,他早该想到这人会一步步被b向群众焦点,毕竟还是曾经被富豪买下的艺女。尴尬地讪笑两声,化雨吐槽。「都能听到她接下来连珠串抱怨。」
「抱怨归抱怨,老桑每次都是拚尽全力完成工作的!」
「确实是,这才像她。」
九岚又扬起一阵大大的喷嚏,她开始怀疑是不是这几日老往屋顶爬,因此受寒着凉了。演出结束後,她与拂柳、青媚站在环水舞台前临时搭成的高台,笑面欢送前来观赏《山河世间》的各路富家子弟,正是因为有他们的支持,才让白玉倾每月都赚得盆满钵满。
不仅是欢送,在接下来一周时光,她们三人就等着在这台上被竞价,唯有出资最高者,能让面白脂白与首席配白单独给你舞一曲,也不晓得是从哪位大娘开始延续下来的传统,势要在演出後更狠狠地削他一笔,欢送只是个糖衣包装。
呵呵。
要是当时还记着公演的时间,狗才来歛红坊给白玉倾作奴婢。九岚僵硬着笑脸,她感觉两肩已然塌陷,脸皮长成晶莹流苏,就要支撑不住。怪就怪在自己没事消耗大半体力。
伏御们陪着白玉倾算钱去了,其余艺女一个不剩留下来清扫舞台,直至最後一位宾客离开歛红坊,鬼知道还要多久,白玉倾根本是个恶魔。对比之下,这点伙食待遇根本不值得付出这麽多心血,甚至不如自己在外逍遥在外浪,九岚甚至觉得自己有点怀念起十二伏魔的特权。
很快打消这种念头,细数过接下来的日子,要明目张胆地做白玉倾当家红牌,一边盖头藏尾的躲避十二伏魔追杀,用膝盖想也知道两者不可能兼得,如此招摇惹来杀身之祸定是迟早的事。九岚瞪眼睨过,身边两人夹着笑容,虽然劳务财苦,但总好过在江湖浪荡生死厮杀,还有白玉倾为她们撑腰。
想要自由,总得有代价呗。吸饱一壶气息,而後长长呼出,就是这种人定不胜天的姿态,让九岚觉着《山河世间》里将军那句命苦尤为写实,她无处选择,也只能如将军背负自己的命运前行,而且,她特别不相信剧中的爱恋情感,至少她从未对哪个男人动过心意。
想多了。
压抑起肿胀成球快撑破自身理性的那层黑暗,九岚继续僵硬着笑容对奔散的人流道出感谢。
「美人。」一股酥麻从九岚的後颈延伸,直接麻痹掉她的四肢百骸,这是她混迹歛红坊来最讨厌的口吻。吴琴公子从九岚身侧窜出,风流自然地牵起九岚掌心,献上一吻。「哎呀,你夫婿呢?」
姣好魅惑的双眼凝视,这可是赤裸裸地试探。九岚使劲朝吴琴公子的素手钳去,怀着要握碎手骨的力道吓阻。「他被奉为上宾礼遇着呢。」
吃痛抽开,吴琴公子的咸猪油手上仍不免现出一抹肉红印纹,让他手贱。笑容很快覆盖过痛苦的表情,他仍秉着风雅俗士的气质氛围,冒昧试探。「喔?那美人怎麽在这站着,当家红牌的位置?」
「这位公子,时程已晚,还是请您明日早些再来问吧!」打量片刻,现下空间还没有出手的余地,身边还有两名蓝颜花的艺女,不是出手的时候。九岚只得将筹码赌在明日,或未来的五天内。「别忘记带上足够的金银珠宝。」
「哈哈哈!那是肯定的!坊内规矩!」吴琴公子爽朗大笑三声,假得不能更假。而後欺身至九岚耳边碎语。「到时候,我可望听到你解释,你和你那捏造出来的夫婿。」
「若公子有酬赏,剑桑定当不负公子期待!」
「好说!那就这麽约定!」
「多谢公子观戏打赏。」
装模作样的行礼完毕,送走最後一批客人,三人不约而同地叹气出口,互别过眼,又不约而同地哼出不屑朝各自的厢房回去,拖着疲惫。
已是四更,兮月厢房的灯火未熄,估计还在等着自己。九岚浅浅笑过,这大概是她在这个势利之地唯一能感受到温暖的时刻。拉门入房,化雨侧身躺在软椅边缘,似已睡过,兮月则听闻跫音,守在门後迎接九岚。
「欢迎回来,演出辛苦啦。」气音嘻笑,兮月的表情好似全然忘记这一整天发生的危险。
「你还真是一点都没变。」刚踩进房门两步,t态一松,九岚放任自己倾倒在兮月怀中,埋窝颈间,双眼微阖,散漫相拥。
「你也一点都没变呢。」
「我不行了……」
「欸!那还沐浴吗?」
「明天吧。」松开环抱,九岚摇摇晃晃地坠入兮月卧床,眼睛阖起就是一阵舒服地呼噜声。
「你是小猫咪阿。」温柔走过兮月的笑靥,休憩了一整个下午的她仍然精力饱满,从梳妆台捞过瓶瓶罐罐,沾湿手巾,一点一滴地给斜横在卧床旁的九岚擦拭脱妆。「毟赡闼庋乙睦锢玻 ?br />
翌日巳时,九岚才恍忽转醒,这大概是她自漂泊以来的日子,睡过最长、最甜、最安稳的一觉,甚至悠闲过头。她有些疑惑地看着枕边人,再看看自己如身衣着,面容肌肤的透气感,想来兮月替她卸了妆、换了服、还移了床位,就如过往回忆里那样。
心里有一丝甜甜的,让九岚有那麽一刹那觉得,今天或许是个不错的日子,心中唱起小调後翻床而出,愣是无声。
「哈阿阿阿……」兮月一个偌大哈欠尽失闺秀风范,肉着眼眉昏昏起床。
「啧,又弄醒你。」九岚环视房内,那化雨还在梦中香甜,可见自己并未发出什麽声音,就是不知道为什麽躲不过兮月。她很快抛却这层疑惑,倚着床柱给兮月搭把手。「昨夜多谢你了。」
「谢什麽阿,我们的交情都好到发臭啦!」
「嗯,是挺臭的。」九岚作势抬起臂膀嗅嗅,肩头的肌肉酸痛连着攀升,顺道牵起全身其他过於c劳的部位,身体尴尬地僵硬在那里动弹不得。
「嘿嘿!舒舒服服地晨浴!好好放松休息一下吧!」兮月很快整理起活力,推着九岚紧绷的身体入了浴所。
水口注入,还没褪去衣服,兮月就往浴所旁矮柜里摸出一把草药,当作喂j般地乱撒。搅起最角落的木棍将浸湿的草药压平,让汁液混入浴水中,然後贴着木桶外围画圆,让草药在里头飞舞。蒸腾爆散,草药香氛混着热气很快充盈起整个浴所。
那模样很似熬汤,打从兮月第一次给她演示这种舒缓方法後,她就一直有这麽个感觉,但一直没有挑明,她可不想坏了这一整天好心情。迅速地换下满身脏w,用布巾围住身躯,然後到浴桶旁接替兮月的熬汤工作。
兮月也很快地做好入浴准备,又朝矮柜子里翻弄,拿出一罐香油和一篮的乾燥花瓣,踏着雀跃步伐绷绷跳跳地贴着九岚,挥洒又是一大把花瓣和几滴芬芳,九岚能看出来,那是陌潇伏御师传的推背油,纾压美体兼容合一。但该怎麽说呢……愈搅混着愈像一锅乱炖,还是花茶炖汤。
「行啦!你先去接水吧!等等帮你按摩按摩!」
「哦?待遇这麽好的吗?」
「那当然!你可是将军呐!」
「呃……」只一句话,立刻就将九岚培育起来的好心情给击碎。「能别提《山河世间》吗?挺杀情境的。」
「欸!会吗?」兮月收敛起笑容,悄然走至九岚承接水口的背後,趁其不备疾掠出手偷袭,解开九岚缠身布巾。「嘿嘿!那《采花鸳鸯》如何?」
「你……」九岚转脸就是白眼,她倒没什麽好避讳的,未料回身瞧见兮月那嘻笑表情,真有几分猥琐,就是《采花鸳鸯》里那下三滥的面白。「明白了,你想打架是吧!」
九岚反射x地舀起烧水一泼,分毫不差朝着兮月脸蛋砸去。只见兮月抄起她的布巾遮挡攻击,然後陶醉地深吸满肺,随口念读《采花鸳鸯》的台词。「香阿!果然美人的肚兜都是香的!」
「少恶心人。」放下烧水就要去抢自己的布巾,却未料肌肉酸痛异常,动作迟缓,被兮月早一步抽身绕到木桶另一侧,又深吸一口满肺,起唱:
「问君何所欲,问君何所求?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行了行了,打住打住。」撑起疲软身子,九岚那一头是满脸黑线。「我还想入浴呢,再演下去是要演到何时。」
「得啦,不闹你玩。」
兮月将布巾捆捆收起,端着小木盆就往九岚处走去。九岚倒是惬意地直接坐在木地板上,裸身示人也不害臊,毕竟以前可没私人浴所这等技术,两人早就互相看熟对方的身体。不同以往的是,兮月纤美,保养得当;九岚精g,背满伤痕。
「哎呀!短发真好,都无须盘。」兮月缓慢地将水泼洒在九岚右肩,让水流顺着t态往下洗净。轻柔地按抚上,顺着伤痕纹路碰触,边话家常。
「是挺好的,整理起来也方便,就是特别引人注目。」
有一道疤,从九岚的右肩俯冲而下,直奔腰环,伤口不甚平整,不似被利器所伤,摸起来硬硬的,让时间修补过一层厚皮,沿路混杂着各种细碎痕口,有些怵目。兮月还记得再次见到九岚的第一晚,就是被这伤给吓着了。
「阿,这个应该可以拆掉了,包着难受。」九岚摸着左肩翻找,愣是如何都找不到化雨将布头藏到哪里去,暴躁地就要y扯,所幸兮月即时阻拦。
「你不是有匕首吗?我去拿来就好!」
「谁晓得他捆得这麽紧。」
「方便复原啦,看你这几日大动作都没绷开,化雨公子的手还挺巧,而且美观。」应声划出布头,兮月小心翼翼地取下纱布,接连绕开二十圈都还没看到九岚的肩头,不免跟着汗颜。「化雨公子到底是缠了多少……」
「谁知道,他把我当成他的机关来捆。」
绕开最後一圈,缓慢推开沾染血液而黏着皮肤的绷带,伴随着脏w、疼痛、跟数十天未净的异味,九岚咬着牙忍耐,那纱布吸饱这几天排练、演出的汗水w垢,味道恶心至极。兮月却靠得逼她更近细微处理伤口,不发半声怨恨。
「撕好啦!」兮月笑笑,净水洗过双手,兮月赶忙捏住鼻子,提着发臭的绷带赶紧丢回矮柜处。
「抱歉……」九岚尴尬挤出笑容,自己不是没有想过换纱布,奈何化雨包得紧实,实在不想费时费工。
「没事啦!难免的!清洗乾净就好!」边如此说着,兮月边舀起水倾注在九岚的左肩,那是一道十来公分的新生刀口,平整而红润着。
水流很暖,九岚喜欢这样的感觉,让流动爬过身体,带走脏w,身体的、与心灵的。她乾脆地凝神闭眼,全力感受着兮月真挚的心情。兮月的手很细嫩,缓慢地在九岚背部舞动,顺着经络推宫,时不时调戏般捏捏掐掐。
「唉……越看越觉得可惜。」九岚能感受到背後一团热气呼在颈边,有些轻痒。
「可惜什麽?」
「这麽好的身体,却印满伤口。」
「这就是江湖。」忆起《采花鸳鸯》的台词,九岚轻笑起来,却语带惆怅。「这就是所谓『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吧。」
「不过,还是很有魅力的!」意识到自己带错语风,兮月连忙提高声调称赞。
「无须安慰,我的身体,我自己清楚。」这次换九岚呼出一口热气,故作轻松。「反正也不会给谁看到。」
「欸!那多可惜!」
「如何可惜?」九岚有些啼笑皆非,怎麽这人看到伤口也可惜,遮挡起来不让看也可惜了?
「虽然伤痕累累,但瑕不掩瑜!还是个好身体!」兮月嘿嘿两声,拾起木桶倾倒半盆水而出,温水冲刷。
「你别逗我,倒是你自己呢?」洗净身体,两人熟稔地互换角色,涤过清水,手掌贴着兮月吹弹可破的背肌,那是一个白皙透亮。「这麽好的身姿,甘愿留在歛红坊?」
「没什麽不好呀!不如说,留在这儿才能这样天天享福!」
「这倒没说错。」
「不过,如果有天能遇到梦中情郎,执我之手,逍遥四海。想想也是不错!」
「呵,你就尽管白日作梦!」
「才非作梦,你都有人赎身了,没道理我不行!多得是人让我挑!」驳斥激动,兮月一阵乱动让九岚无从擦洗。
「行行行,你冷静点。」九岚扶着肩膀将兮月身体转正,接续推洗腰线。「那你的梦中情郎生得怎样?」
「嗯……相貌不太重要,但是身材一定得好!要够结实,才能护我平安;家世倒是其次,必须得待我真心,忠一不二;为人要能率直洒脱,不拘小节!」兮月抿着笑意说完条件,遥望若有实无远方,背影像极情窦初开的爱慕少女。「如何?你游历过江湖,可有符合的对象?」
「难喔。」九岚秀脸一沉,不知为何听完这叙述,她脑袋里居然浮现抽刀客的身影,反差过大猝不及防。「你这岂不是寻个江湖浪客?这天下的男人……难喔!」
「欸?我还以为我说得是个豪气万千的将军!」
「将军嘛……倒也是。」搓洗完毕,九岚学着兮月提起木桶,将仅剩的半盆水从兮月头顶倾泄而下,打湿发梢。「哈,清醒了吗?你做梦比较快!」
「臭老桑!拿命来!」
兮月爆喝,笑容难得的从她面容消失,这注定是一个不安稳的早晨。
嬉闹过後,两人舒舒服服的凝神泡澡,排出t汗,将药草的精华收纳经络当中,舒服地发出幸福软语。不消一会儿便精神饱满,飒爽出浴,没了公演的鸟事以後,九岚还真有那麽一瞬间以为自已是来休憩放松的,直至瞧见还卧在软椅上睡得香甜的化雨,方才浴所多大的响声都无法将他吵醒。
「哼,他倒是完全习惯歛红坊的作息了。」九岚悄声蹲伏靠近化雨,那躁动的瞳孔完全不安什麽好心。「还真能睡。」
「化雨公子他,昨日也劳碌不少,多半也深感疲倦吧。」
九岚摇摇手,在唇间b出一个噤声,然後吸足一大口气。
清脆嘹亮的鸟鸣声在耳畔炸开,本该是悦耳婉转的啁啾,邻近耳畔却如端起尖枪兵刃,直接捣鼓突入脑门,在耳廓里的腔室回荡又回荡。化雨只感觉自己还在校准机关,却被突如其来的刺耳噪音轰出梦境。心神刚被跩回现实,就一阵扑香盈斥鼻腔,睁眼一看,白皙颈项立在眼前,带着深浅不一的痕迹。细想可知,九岚不知什麽原因跨坐在软椅上使劲对着自己的耳朵吹着口笛。
化雨紧摀住耳朵就要起身,刚巧撞着还俯身吹笛的九岚下颚,嗑得颧骨发疼,恼火升起。「大清早的,你有毛病?」
「是啊,这都要午时了,早上好。」见人起身,九岚三两步退後拉开距离,仍是不可避免地撞着下巴,所幸自己没有把舌头塞入齿间吹笛。
「有p快放!」轻拍两下椅背,整理自己睡过的空间,同时将这股早晨怒火撒向软椅,要不是眼前这人自己打不过,他宁愿上去跟她拼命。
「等会儿要谢戏,你还是早点给兮月上妆。」
「谢戏关我p事?」化雨扶着自己的脑门,他还感觉到九岚吹得那一声鸟鸣还在耳腔回荡,从未散去,引得自己脑袋剧烈疼痛,口气差劲不只些微。
「这麽说,你不想抓风无情了?」九岚乾脆坐在化雨对坐,眼神暧昧无所谓,散漫的赏着兮月厢房外的林景。
「等等。」使劲掏自己的耳朵,势要把九岚吹进去的鸟鸣都挖出来。化雨拍拍脑门,压下吒怒,深做两个吸吐後,才平心静气地问:「你见到他了?」
「嗯。」九岚仍盯着窗外景致,鼻息间漫不在乎地轻哼全然展现傲气,自己承诺过的誓言,定当是有把握。「我与他约定谢戏当见,只是不晓得是哪一天。」
「那你叫醒我做甚!」化雨翻过白眼,终究错漏一口怒气没忍住。
「依我推估,不是第一天,就是最後一天。我怎麽知晓你的计划是什麽呢?才想请你从旁指挥呀!」九岚抽出腰间匕首玩耍,眼眸间发出淡淡的光辉,也不知是嗔怒还是兴奋。「还有,你最好注意说话的口气。」
见形式紧张,兮月也不知道从哪端来茶水,替两人圆圆场。「哎呀,你们两人缓缓吧!别因为嬉闹破坏感情!」
化雨接过茶水,肉着生疼的脑门,又深作两次呼吸过,才有办法静下心来思考九岚说得字句。她没说错,自己虽有计画,但绝不是放任九岚去生死一搏,自己安心躲在幕後白日睡觉。热气扑打在眼窝间,化雨沉着下来,怯怯地回。「抱歉,是我晨起来气,态度失礼。」
「啊、嗯……」九岚一时之间不知如何接话,将匕首又翻回腰间,眼神无处安放,乾脆抄起杯水一饮而尽。「没事,我错在先,是我冒犯过头。」
「嘻嘻,老桑吃软不吃y。」见冰冷的氛围有一丝破口,兮月连忙跻身进去,坐在九岚身旁戳戳她的脸皮。「哎呀,真害臊!」
「吵死了!你想打架?」
「怎麽敢!我还要求求老桑别打我呢!看我可怜的!」
「兮月,你到底在帮谁说话?」九岚恼羞成怒,反手就与兮月扯起脸皮来。「有时间赶紧帮化雨上妆!」
「好呀!我就帮化雨公子说话!沐浴那事我还没跟你算帐呢!」
也不晓得是为何,化雨看着这两个女人互相扯起脸皮吵闹,居然觉得有些开怀,那些晨起的压抑、烦躁一扫全空。都被兮月散发出来的温柔包围,或许这就是友谊吧。因为信任,才有玩笑,一路追随下来,九岚的玩笑极其冒犯,但如是看来,便觉得九岚所为也没什麽好生气的。
因为自己被九岚信任着。
想到这里,化雨心情终於有些放松,他也应作为一个合格的朋友回应。「我没事,九岚不这麽恶劣我心里还不舒服。」
「好好说话!你也想打架?」
「不,我怎麽敢,我可比你们二位都还要柔弱。」
此言一出,九岚顿时觉得背脊发凉,虽然所言不假,但足够让人丧失斗志。九岚脸部扭曲抽动,一脸嫌恶。「少说两句,赶紧让兮月上妆吧……」
梳整刘海,钗上装饰,裹抹粉脂,不出片刻,落妆完成的雨晴姑娘横空出世。九岚就在一旁见证兮月修过化雨的容貌,用刷笔勾出妩媚轮廓,削去阳刚,填上朦胧,那是她待在歛红坊五年以来也没学成的技术,或着她也不需要。
九岚让化雨站起身来,周遭环视,调整好仪态,衣装与炯炯热烈的眼神,又意犹未尽地绕过两圈,生怕出了一点纰漏。对方已经知道两人的关系是瞎编的,倘若他真是风无情,不可能毫无准备地就被九岚勾着魂走,一定有所算计。
见九岚神经兮兮地盼望如斯,化雨不免觉得有些好笑。然而一开口的低沉嗓音完全打破外表形塑出来的美丽姑娘。「如何?」
「闭嘴,别说话。」九岚揪着一颗心,从外观上打量,应没有任何破绽,连去迎宾大店用膳都如此自然,自然是不会被揭穿,但她总觉着自己错漏哪一点关键,安心不下。
「老桑,别担心!我们雨晴姑娘可是很有韵味的!」
「韵味吗……」经兮月提点,九岚眼神闪过灵通,跩起化雨的衣领就蹭进颈窝间,东闻闻,西嗅嗅。又绕着化雨身体闻了一圈,那画面有些变态。
「呃……九岚?」
「嘘!别说话!」
九岚说得轻松,但被女人如此仔细打量细闻t味,化雨哪遇过这麽刺激的事情,特别还是熟识已久的九岚。化雨闭起眼睛,白眼翻到天顶,将他所认识的仙佛神明全都默念一遍,只祈求自己能够定神定力,惹去凡尘。
终於,九岚的鼻息声暂时停止,沉默片刻。正当化雨放松警惕的同时,恰好听闻最不愿意听闻的一句话。
「不行,我闻不出来,老月你闻闻看?」
「嗯?怎麽了吗?要闻什麽?」
「闻闻化雨是否有『男人味』。」
「欸!」化雨眯眼瞟去,兮月的脸是一下子爬满晕红,连忙摇手作罢。大概也只有九岚这种x冷淡的个性没意识到自己做得事情多麽害臊。
「风无情精通易容,我担心普通的妆容骗不过他的眼睛。」
「你要说的是骗不过他的鼻子。」化雨顺顺发丝,这下他总算理解九岚在担忧什麽。那是在九岚还没打理过装扮,像个男孩子般邋遢土气时,被吴琴公子识破身分的恐惧。
「你明白就好。所以……」
「也就多大点事,何必高得这麽复杂。」化雨急忙打断九岚,他可不想再经历被什麽人细闻身体味道的尴尬场面,从这个角度来看,他能同理为何九岚如此厌恶风无情。「歛红坊贵为名流之地,不可能没有薰炉吧?将服饰染过薰香即可。」
「唔……确实是个办法,老月!」
「我……我去拿!」兮月满头红晕尚未消退,听到九岚的呼喊,还不等说完,吓得应过一声迅速跑进浴所,避开视线。
「啧,跑这麽快,我还想请她拿点香油。你等着。」
化雨点点头表示明白,看两人匆匆朝浴所奔去,他才松过一口气,懒散地坐回软椅。寂静下来後,他才想到自己还有许多事要跟九岚商谈,虽然那次在公演休息间已经交换过基本资讯,但化雨并不能畅所欲言好好表达;昨日想等着九岚休息时好好议论,却等到子夜禁不住睡意;今早本该是个绝佳时候,却被九岚戏作一番後直直牵着鼻子走。
绝不能再错过机会,一但出去厢房,他可就要闭嘴一整天不能发声,必须趁着闲暇片刻将一整天的言语尽数说完。抓准兮月与九岚抱着薰炉瓶罐踏出浴所的那一刹那,化雨抢先一步挡在两人面前,强势插话。
「九岚,我有事要与你相谈。」
「什麽事?这麽见外。」九岚轻巧地穿越化雨的防线,将薰炉安置妥当,又拿来一件全新衣裳,裸颈、露腰、开衩,看得化雨眉间紧蹙,愣是有种不好的预感,九岚肯定要让他换上这件艺女服。「事情多,边忙边说吧。」
「那个……」
「雨晴小花花!」化雨刚愁怎麽开口,却又被兮月的叫唤打断,兮月摆满二十来个瓶罐在床铺上,待雨晴靠近便拔开塞子送到化雨鼻息间,是茉莉花香。「好闻吗?」
「这是什麽?」
「香油!抹两滴在耳朵後面,就不怕别人闻你身体味道啦!你看你喜欢哪种味道,我觉得这个很适合你!」
「太甜腻了。」
「那……这个呢!」兮月将茉莉花香的瓶罐收起,装模作样地挑选起另外一罐,拔开来闻过。「这个是……橙油!」
香味恬淡不刺激,也不油腻,爽朗十分,但化雨总觉得这味道有点熟悉。
「阿!这是莫莉最喜欢的呢!」
「才怪。」九岚吐槽两字否认,边将花瓣置入薰炉上层,引燃火芯,一阵阵烟雾冲着灰尘升起,染上服装。
「我拒绝。」化雨瞪着死鱼眼,语气斩钉截铁,一个九岚就够他头疼,他可不想时时闻着这个会想起九岚的味道。
「那……还是这个!」又犹豫过好一阵子,兮月照旧先打开来闻过一遍。瓶罐上没有任何标签,化雨现在可以肯定,兮月自己都不知道每一罐的内容物是什麽,全部靠猜。「啊!这是青竹油!很适合你!」
贴近化雨,兮月端握的瓶口带来很强烈的气味,虽然强烈,却是一种浓厚的清幽,彷佛置身在森林幽径的芬芳,与天、与山、与土三味合一,这是山林的味道,化雨再熟悉不过。他犹然记得,每日做完机关的护理保养研发後,自己常去的林间古亭里,就充斥着这种幽香,莫不伤感。
「不行。」正要打定主意,却被九岚强势横插一脚拒绝。「青竹油的味道太生涩,在坊内都是比较中性强硬的感觉,这不适合。」
九岚说得不错,这青竹香油若涂抹在她身上,俨然就是竹林侠客的江湖风范,行事y派俐落潇洒大气,更增添几分神秘吸引人的谜团,性感十分。但若涂抹在自己身上,搭上突出醒目的身高,不就等同告诫大家自己满是谜团,更想让人一窥究竟,此地无银。
兮月听完九岚的叙述,再次回味感受一遍,感受肯定。「那倒是,再挑挑吧。」
「我倒觉得茉莉挺好的。」九岚惬意地取过最边缘的瓶罐,那是兮月开瓶的第一闻。装腔作势放入鼻息,浅闻一口,立刻被茉莉香甜呛得受不着。「这种腻死人的味道,绝对生人勿近!」
「那我岂不是要一直被呛着?」化雨眯起眼睛瞪视九岚,他知道眼前这人好意的外表下藏着什麽魔鬼心思。「我才没这麽傻。」
「不会的!」兮月连忙打断,「正所谓『如入鲍鱼之肆,久而不闻其臭。』,其实香油抹上去,度过时长,多半自己是闻不到味道的!是抹给身边的人闻!」
「欸,是这样吗?」九岚神情呆滞惊讶,彷佛她长久以来对香油的理解转瞬崩塌,和着歛红坊的五年资历全都白搭。「不是抹自己想闻的吗?」
化雨鬼眼灵通,怎麽可能放过这个机会,趁势追拍。「行啊!那就茉莉香吧!」
「等等,橙油吧!隐穴内敛,收藏气息!」
「就茉莉香,帮我涂多点。」化雨朝着九岚摆出一脸得逞的邪笑。「你刚才不是说,这香绝对生人勿近?我挺中意的。」
「好啊化雨,你好样的。」
「谢谢称赞,这还多亏某人般起石头砸自己脚。」
全部装扮完毕後,化雨穿套染着粉末香气的衣着,茉莉芬芳的甜腻里三层外三层包裹起来,连自己都有点想吐。九岚捏着鼻子环视过一圈,确定没有问题後寻着兮月多要一点橙油,画横两条抹在上唇间,期望能盖掉如此厚重的茉莉香。Χdyъz.cōм(xdyBz.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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