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情深)潋滟牡丹 作者:颜清澈
第三十章
心萍她们被带到了大上海后台的衣物仓库里,也许是手下的人下手太重了,人在货箱上都没有醒,只有铁头被放在了可云的身边坐着大哭,小手胡乱拉扯着不省人事的可云凌乱的头发,秦五爷走这间房里已经有一两分钟,那声音洪亮的孩子哭声竟然他有些动容,但随即眉头轻蹙的看向心萍,不施粉黛的她有着难以言喻的楚楚动人,此时在秦五爷的眼里,心萍就像一颗致的药丸,秦天中了她毒,而这毒,也只有她能解。
蔡经理极其有眼色的朝守门的一名手下低声吩咐道:“去找点水来把她们弄醒。”
机灵的手下得令后迅速从茶水间端来了一盆水,他端着水走到大货箱前对着心萍她们就要泼下去,却被秦五爷沉声的喝止:“慢,去找个女的给她灌点水。”
被灌了几口水的心萍被呛醒了,她在大货箱上坐起身,伸手揉了下刺痛的后颈,然后看到了尚在昏迷的李副官一家,心里惊愕不已,她刚起抬双眼便看到了一个中年男人正站在一旁正用一种不知名的眼神望着自己,而她却顾不上细想便将哭得满头大汗的铁头抱在怀里,伸出纤手疼惜的抹去铁头头上的汗和一脸的泪珠,轻轻拍着安抚他,而终于找到怀抱的铁头这才渐渐止了哭声,两只带着泪珠的大眼睛朝着这陌生昏暗的大房子好奇的四处张望着。
心萍兀自镇静的轻抬双眸望向秦五爷问道:“请问你们是?”她之前并没有见过秦五爷本人,所以此刻面对面也并不相识。
蔡经理从刚才秦五爷对心萍态度来看,心知这红牡丹在秦五爷心中是有些份量的,所以对她客气些必不会有错,于是有礼的答道:“这位是大上海舞厅的秦五爷,在下姓蔡是这里的经理。”
秦五爷?心萍心头一紧,不禁思索着此时他用这种手段将她们带到这里到底所为何事呢?她大着胆子望向秦五爷打量着,此时眼前的秦五爷却并不像她印象中的威严慑人,眉宇间布满沧桑,一双眼神亦无神采,莫非,莫非秦天出事了。
思及此,心萍黯黯收回视线,忍不住微微抬首将视线飘向空中,只是昏黑的天花板阻绝了她的视线,她看不苏茉了,只能在心里深深的问着,“姐,你看到他了吗?”
回过神后,心萍对着秦五爷凝色道:“不知道秦五爷今日请我们来这里所为何事呢?”
秦五爷在听到心萍刻意说出那个请字时竟双眉一展,并不见恼意,只在心下喟叹,这红牡丹倒颇有些当年苏茉的影子,敢说敢做、处事不惊。
他朝蔡经理瞥了一眼,蔡经理立刻微笑着向心萍解释:“是这样的红牡丹小姐,我们今天请你们来呢,”当蔡经理说到这个请字时表情不免尴尬的怔了一下,但随即用热情的笑容掩饰下去,“是想和红牡丹小姐你商量一下以后在大上海登台的事宜,不过眼下更重要的是要请您灌制一张唱片。”
唱片?心萍心里更加疑惑,她原以为丧子心痛的秦五爷今日抓她前来是为了查问她那晚秦天为什么和自己在一起。
没想到他竟然让自己唱歌!心萍秀眉不禁一拧,眼中却已是坚定的神色,“帝都不在时我已经告诉过自己,再也不唱歌了,至少不会再做歌女了。”
秦五爷对眼前不知天高地厚的心萍已经失去了耐心,“不唱可以,那我就让他们一家四口一个一个死在你面前。”他声音又沉下去几分,“准备一下,马上去录音!”
心萍对视着秦五爷带着浓重压迫的眼神,心里清楚的明白他说的出就做的到,于是一双水眸不免闪烁几下,这时李副官已经醒来,恰听到了秦五爷最后说的话,他从货箱上跳了下来快步走到心萍面前,激动的抓住她的手臂叫道:“心萍小姐,你不要唱,就算我们一家四口都被杀了你也千万不要再唱了。”
心萍望着双眼通红的李副官,心里酸涩难当,他终于将心萍小姐这四个字叫了出来,她怔忡的问:“你刚才叫我什么?”
李副官愧疚万分的眼神炽热的燃烧着,“心萍小姐!我叫你心萍小姐!我不会再让你去唱歌了,如果被司令知道了他会伤心死的,夫人也会伤心的!”
心萍苦笑,她不唱为不是为了任何人,她只想自尊自爱的活着.只带着这一个简单的条件活下去!当初在帝都上台是迫不得已,恐怕,今日她亦不能完成对自己的承诺了。
不过,既然有人要听她唱歌,那么就应该付出代价,这样别人就不会认为她和其它的歌女无异,她要保护自己。
“让你们来大上海可不是让你们主仆相认的,我再说一遍,准备一下,马上去录音。”秦五爷表情荫翼的警告道,时间多浪费一秒,他的心就抽痛一下。
心萍将怀里的铁头递给李副官,尔后,转过身对着秦五爷施然一笑,语气笃定:“要我唱可以,我给我一个码头。”
蔡经理在听到心萍的话后下巴险些掉在地上,在上海滩混了这么多年,他从未见过敢在秦五爷面前如此狮子大开口的人,于是忍不住激动的尖声喝道:“住口,看清楚,站在你面前的是上海滩的秦五爷!”
而秦五爷只是嘴角倪了一丝冷笑,声音倒是带着莞尔,仿佛心萍刚才给他说了一个并不太好笑的笑话一般,“开口就要一个码头,就算我答应,你问问这些跟着我吃饭手下人他们会不会答应。”
心萍这样说的时候就连站一旁的李副官也不免神色一怔,他双眼凝视着心萍,心知她真的不再是跟在司令身边撒娇的心萍小姐了。
只见心萍浅笑着淡然开口:“当初青帮的张爷以青浦码头为礼向洪爷要我,洪爷都未答应,如今洪爷虽然不在了,但我红牡丹依然是当初的红牡丹,如果秦五爷今日以人命要胁我开唱的话,这件事情传了出去岂不显得秦五爷太寒碜,到时外人不说,恐怕张爷知道了都要笑您小家子气呢。”
站在一旁的蔡经理再次忍不住开口喝道:“大胆!”这红牡丹仗着自己有几分姿色就敢如此胆大妄语,如果不是秦少的缘故恐怕秦五爷早将她仍进江里哺鱼了,而她竟如此没有自知之明。
秦五爷挥手制止蔡经理,然后对视着心萍,语气低缓,仿佛在教婴儿牙牙学语般说:“如果我事事都要看世人的看法,也就不会有今日的秦氏企业了。我最后说一遍,快去录音。”秦五爷说完后已经向蔡经理示意,蔡经理随即让挥手让两名手下进来,准备硬拉着心萍去录音间。
李副官抱着孩子护在心萍前面,严厉的叫道:“谁敢动我家小姐,我跟谁拼命!”
两名身强力壮的手下相视一笑欺身上前,心萍扶着李副官的肩膀,声音加重了些力道说:“李叔,我们一家五口能死在一起也上苍赐给的缘分,对吗?”
李副官扭头看着眼前面带微笑的心萍,深身紧绷的肌稍稍放松些,对,一家五口。他带着深切的感动点点头。
心萍对秦五爷说:“如果今天因为我不肯唱而害了李叔一家的命,我为他们陪葬!”声音轻漫,却尽是绝然的不屈。
她心已定,要么有尊严的活着,要么有尊严的死去。
秦五爷略显惊愕的盯着心萍,他没想到这丫头竟然这么硬,迟疑了一下,一是时间迫切,二是他倒想看看真给她一个码头,她又能怎么样。于是对着心萍开口道:“明天你就去虹口码头,我保证从明日起虹口的兄弟唯你的命是从!”
“五爷!”蔡经理在一旁不免吃惊,他可从没见过秦五爷如此行事过,竟然真的答应将一个码头交到一个丫头片子手里,这要是传出去,恐怕不知要惹来多少非议呢。
“带她去录音间!”秦五爷脸色平静的吩咐蔡经理,威而不露的让蔡经理将一肚子规劝的话生生又咽进了肚子里。
心萍转身对李副官说:“李叔,等着我,咱们一起回家!”
李副官看着不容拒绝与一脸坚毅的心萍,万般无奈的点点头。
在大上海的录音间有一套完整的录音灌制唱片的设备,心萍想破脑袋也猜不出秦五爷在这个时候究竟为什么非要让她录唱片,秦天刚刚出事,眼下的上海滩风起云涌,中日交战正酣,就算他们身处法租界安全无虞,但是这个时候又有谁有这般心情去听歌呢。
可是,当音乐响起时,她还是将所有的纷扰都暂时抛至了脑后,她放纵自己在自己热爱的音乐里短暂的陶醉,此刻,她只能从音乐里再次享有那份独有的宁静与美好。
以后,这些感觉,恐怕就连音乐都不会再带给她了!
第二天,在千里之外的香港医院,重症病房里放着一部崭新的留声机,随着唱片的快速旋转,那仿如天堂传来的声音一丝一缕的飘进了秦天的耳朵里,这几日深度昏迷的他,整个人仿佛置身于整个世界的极点,一边是国仇家恨,一边是儿女情仇,一面生、一面死,他苦苦挣扎着,东北三省的生灵涂炭、陆心萍淡漠仇恨的目光,交汇成滚滚的江水,每时每刻都在他体内沸腾,他想要睁开眼睛、想要发出声音,可是却无一丝力气。
而在此刻,心萍薄凉的声音竟在他耳边轻缓吟唱,他如坠梦境,一颗心竟随着那模糊的歌词飞离了躯壳,“我们俩是一双眼睛,张开心中浪漫风情,有风一起吹有雨一起淋,离了你我看不清,我们俩是一双眼睛,看遍人间美丽风情,当岁月老去,我愿陪伴你,安静的闭上眼睛……”
他愿陪着她,待一雪国耻之后,一起看遍人间美景,陪她直到生命的尽头,安静的闭上眼睛。
……
成为了大上海歌女的心萍,依旧叫着红牡丹,只是如今的红牡丹,已经学会了唱《夜上海》,学会了在舞台上对着客人轻盈浅笑,学会了在台下玲珑的拒绝各种客人。没了苏茉的保护,她仍然要做最初的红牡丹。
秦五爷之所以让心萍来大上海,一是因为他已得知她得罪了英国大使馆的领事,二是上海滩觊觎她的肖小之辈不在少数,秦天为了她连命都不要了,所以,她不能漂泊在外,不能出一点差错。至于以后她和秦天会怎样,他已不打算再去干预了。
而虹口码头心萍交给了李副官,他曾是军人,虽然现在沦落成了一介车夫,但是他曾是带兵打仗指挥若定的副官,更何况车夫做了这么久,上海滩各行的规矩自然已是心思清明,给他一个码头应该不会带的差到哪里去吧。
李副官也果然没有让心萍失望,他初去时待人宽厚,但后来便开始了当初在司令身边学的恩威并重,渐渐找回了年轻时有的、现在他以为早已消磨殆尽的意气风发。码头的兄弟刚开始对他自是不服气,但有秦五爷的死命令在,大家敢怒不敢言,可是时间久了,对李副官也就改了看法,跟着他大伙仿佛一家兄弟,而在他的带领下,那些码头的经常货运的客商们对他们已不再是敬而远之,彼此间熟络的仿佛老友一般。
反正都是讨生活,李副官来之后,码头的种种改变也使大伙愿意服气的跟着他干,李副官一跃成了虹口码头人人称道的李爷。
5月5日,中日两国在英、美、法等各国的出面调停下,签署了《淞沪停战协定》,日军反回战前防区,上海滩渐渐恢复了昔日的喧哗奢靡。
时间恍然而过,五年时光弹指即过……
心萍真切的体会着老舍先生在《四世同堂》里的话,“患难是最实际的,无可幸免的;但是,一个人想活下去,就不能不去设法在患难中找缝子,逃了出去——尽人事,听天命。总之生在这个年月,一个人须时时勇敢的去面对那危险的,而小心提防那“最”危险的事。你须把细心放在大胆里,去且战且走。你须把受委屈当作生活,而从委屈中咂出一点甜味来,好使你还肯活下去。
这期间,无论是青帮还是大上海,对秦天这个名字都是讳莫如深,也许是日本怕日本人不会善罢甘休,也许是因为别的什么,总之再没人提起他。以至让心萍一直认为,他已经死了,死在那天晚上。
而搬出了陆家的傅文佩母女,每月从陆家拿着生活费渡日,并没有原剧情中李副官屡次上门求助的景象,所以两人的日子过得倒也宽松,依萍顺利的上完高中,考进了大学,和如萍同一个大学。
依萍每次到陆家拿钱的时候,心里都在问自己,为什么如萍、梦萍她们都能穿漂亮的衣服,买时髦的手饰,而她只能和自己的妈节省渡日,为什么他们能和爸爸一家人其乐融融的坐在一起吃饭谈天,而她只能和自己的妈在狭小的房子里相依为命。这一切,不太公平!
尔豪大学毕业后,经王雪琴百般托人求情,终于在申报给谋了一份职。而他在上学期间就已花名在外,恐怕早已忘记了这个世上有一个名叫可云的女孩。
“夜上海,夜上海,你是个不夜城……”在舞台袅娜的表演完一首歌的红牡丹下了场回到后台,五年的时间她早已成为大上海的台柱子。
而阿文、阿武他们在知道了自己成为大上海的人之后虽表面不说,却都少了和她的往来,她并不怪他们,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底线,而她正是触碰到了他们的底线,在他们心中,自己已经背叛了洪爷、背叛了早已不存在的帝都。
“卸了妆,陪我去码头接个人。”秦五爷洪亮的声音在心萍脑后响起,她从镜子里看去,只见秦五爷一幅神奕奕的模样,两只眼睛隔着镜闪烁着明亮的光芒。
后台里其他的女孩子们见到秦五爷来了,都默不作声的忙自己手下的工作,不敢张望。
“接谁?”心萍平静的问了一声,继续摘自己头上的发饰。
秦五爷嘴角微扬,“你只管卸妆,二十分钟后我在后门等你。”说完大步走了出去。
心萍不禁皱眉,究竟是要接谁才能让秦五爷这样高兴,她虽心里疑惑但还是快速的卸了妆换了衣服。
长发随意的挽起,穿了件浅绿色上面绣着几片竹叶的短袖旗袍,二十二岁的心萍越发的漂亮,以前的清丽绝尘俨然已成了今日巧笑倩兮,美目盼兮的神秘美人,五年的时间早已让心萍成熟的可怕,她仿佛看破了好多,越是看破越是觉得活着不容易,活着是最重要的。
二十分钟后心萍准时出现在了大上海的舞台后门,秦五爷看到心萍出来之后亲自帮她开了车门,可就在这时“嚓”的一声让二人同时扭头,光天化日之下,赫然是有人在偷拍,秦五爷脸色一沉吩咐身后的保镖:“将相机给我抢过来!”
随即四名黑衣保镖便冲了过去,然后一声惊呼打乱了心萍平静的心,“杜飞,被发现了,快把相机给我!”
作者有话要说:此章大放送了亲,这两天实在是因为家里上网的猫坏了,所以不能更新,这章是来堂姐家发的。看看今晚能不能修好,如果能的话会再发一章。
情深众人终于千呼万唤的出场了,而杜飞却先认识了心萍,日后没有杜飞深受的如萍,亦没了退而求次的后路,恐怕要深陷在何书恒的泥沼中再也拔不出来了……
ps:关于一二八事变的详情都是清澈度娘来的,另文中有一小段歌词,和一段老舍先生的话,实在是因为写作需要,亲们勿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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